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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氏仿佛听见自己内心深处响起了吧嗒一声,她感受到那扇一直被她紧锁着的大门被什么开了锁。
随着她的诉说,那扇大门被徐徐打开,她似乎听见尖锐又沉重的呲啦声随之而来,知道这是那生锈大门被费力推开的声音。
她没有因此停止,继续将门推动。蓦地,她就似打开了一个装满了臭鱼烂虾的木柜子,刹那间,陈年的霉味,刺鼻的腐臭通通迎面直扑过来。
她下意识就要把门重新关上,可奇怪的是,那扇门竟不受控制地继续开得更大一些,似乎再也关不上了。
她觉得避无可避,内心一阵翻江倒海,让她恨不能立即把那里头的东西一股脑通通清理干净。
念头浮起,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就这般做了。
于是乎,她从一些无关痛痒的往事慢慢地便转到了更深的事情,她开始主动提起了自己的娘家,提起了娘家人的立场,提起自己如何被父母抛弃。
渐渐地,她便说起了宫里,说起自己如何在深宫里小心翼翼,说起自己多次听到那些公侯小姐们如何在背地里耻笑她轻视她。
她诉说的内容越来越多,也说得越来越深入。
最后,她终于说起了深宫里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说起了最刺伤她的那件事情那个她从未向外人道过,却一直困扰了她二十余年的伤痛。
那是她八岁时的一个夏夜,当时她已进宫陪伴还是贵妃的太后将近三年。
那一夜,暴风雨来得尤其凶猛,风雨交加,风声呼啸,似乎随时都要把寝殿的门窗全部吹破。
她被风雨惊醒,值夜的嬷嬷似乎是上夜去了,偌大的寝殿里就只有她小小一人。突然啪的一声,其中一扇窗户被大风吹开,风雨灌进殿内,将一大半的烛火一下子吹灭。
她突然陷入了昏暗之中,心里害怕极了,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她无人可依,想着贵妃一直对自己的呵护,她本能就边哭边喊起了贵妃娘娘。
值夜的小宫女听见哭声慌里慌张从外面跑了进来,见她这明显被吓到的模样便有些慌乱,半点儿不敢耽搁,转身就往外跑。
本想着过去给贵妃殿里的姑姑禀告,谁料才跑几步,迎面便撞见贵妃带着贴身伺候的嬷嬷匆匆过来。
贵妃的确挂念着孩子,见风雨大作,担心她害怕,便匆匆赶来照看。没想到一进门便看见她果然吓得小脸煞白,蜷成一小团躲在床角,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听她边哭边唤着自己,贵妃连忙过去将她抱进了怀里。
“本宫在,兰儿不哭。”
贵妃的声音很是温柔,渐渐就安抚住了她惊恐的心。她在那柔和的声线中慢慢止了哭声,又在那温暖的怀抱里一点点起了困意。
迷糊中,她感觉到自己被人轻轻放回到了床上,又轻轻盖上了被子。帮她盖被子的人动作轻柔,帮她掖好了被角,又轻轻拍着她哄她入睡。
她本来是很困很困的,可即将睡着的那一刹那,她却突兀地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贵妃总是脸上带笑,并不是喜欢唉声叹气的人。
她本能觉得好奇,倦意也被这叹息打消了一半。
可她没有睁眼,她觉得自己一旦睁眼,贵妃也许就不会继续往下说了,所以她就那样假装睡着了静静听着。
少顷,她感觉到贵妃转过身站了起来,然后她便听到了那个温柔的声音再次叹了一声。
“还记得当初也是这么个下雨天,敏儿光着小脚丫就跑来了本宫的寝殿。当时本宫还以为她是害怕了,结果没想到,那孩子竟是怕本宫害怕,特意跑来陪本宫。可这么好的孩子,老天却把她从本宫身边收走了。”
说着,贵妃声音哽咽起来,再也难以开口。
身边的嬷嬷轻叹一气又轻着声安慰,贵妃渐渐收了眼泪,随之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说的我都知道,本宫也明白陛下的苦心,可他这又是何苦呢?本宫的敏儿走了便走了,这么些年本宫也没说过什么,他硬要把这么个孩子送来本宫身边。
没错,本宫见着她的脸的确会想起敏儿,可假的终究是假的,这孩子除了样貌与敏儿相似,别的都与敏儿不同。本宫的敏儿从来都是独一无二的,根本无需任何人去替代,何苦硬生生苦了这么个无辜的孩子?”
“娘娘,这话可不能说。”
嬷嬷听着忙紧张提醒,贵妃吐了些苦水,便也收了话头,与那嬷嬷一同轻脚走了出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床上的孩子却再次泣不成声。
假的终究是假的
是啊,可不就是假的就是假的吗?
从此,这一句话便长伴着她,扎在她心里,长成了肉里一根长长的刺。
她期盼着能离开那个冷冰冰的地方,期盼无需再做任何人的替代,她默默地隐忍,终于盼到了那个自己心仪的郎君,盼到了他将自己彻底带离了那个地方。
无可否认,对于那个呵护了她十多年的人,她是打心底尊敬的,也是感激的,却也如何都无法真心亲近。
她知道对方其实也是这般。
太后可怜她,甚至对她心存愧疚,可她的存在只是在时刻提醒着太后,那个真正的女儿早已不在,也正因如此,太后每次看见她都是一种痛,从来都无法真心地与她亲近。
所以,她虽看着光鲜,其实终究也只是一个被父母抛弃,被硬塞给别人却又不讨人喜欢的物件而已。
而现在,抛弃她的父母还想着再抛弃她一遍。
江氏说着说着,终于说起了英国公劝自己改嫁的事情,说起了昨日英国公又派人过来游说,还说起了她对娘家人这一行径的深恶痛绝。
至此,深埋在心底深处发烂发臭的一切,都被她亲自抠出来暴在了人前。
只是真相似乎总比人想象的还要来得冰冷不堪,岂能不让听者唏嘘哀叹?
苏淡云早知道上一世英国公逼迫江氏改嫁的事情,却不知江氏当初竟是这般被父母无情抛弃,更不知她陪伴了十多年的太后,竟在江氏最需要她时,说出了那么一番伤人的话语。
虽然当时太后不是故意说出那番话来伤害江氏,可正是这样的无心才把她的真心暴露无疑,也因此往往最是伤人至深。
只是太后与江氏是被先帝强行绑在一起的,严格来说,太后与江氏两个都是受害者,都不容易。
怪不得江氏嫁进永定侯府之后,便和太后几乎不怎么往来,而太后亦是如此。外人都以为太后低调避嫌,不想因自己的态度而干扰各公侯之家在朝堂中的地位。当然也不排除这样的原因,可更多的原因怕是只有这两个被强行绑在一起的人才能知道了。
说起这种被强行捆绑的感觉,苏淡云倒也不算陌生,毕竟贺怀琛和她也是被老永定侯捆绑起来的。
如此想着,她倒是能理解贺怀琛的感受。
只是一想到贺怀琛最近对自己的拒不放手,她又有些无法想通。
也罢,这会儿也不是想自己这些糟心事的时候。
她很快将刚涌起来的思绪通通压了回去,继续耐心听江氏诉说。
此时江氏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正拿着帕子默默拭泪。
苏淡云见着,知道此时是自己可以说话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