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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远紧皱着眉头,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稍后再与你详谈。”电话那头回应之后,他轻轻挂断,不顾手中的书籍和手机,疾步赶往现场。
孙致绚也匆忙从屋内跑了出来,一脸急切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眼前,孩子的母亲泪眼婆娑,泣不成声:“孙大夫,请您救救我的孩子,他把刚才吃的药全都吐出来了,现在连奶都无法吞下,一直在呕吐。”
唐明远的目光落在孩子身上,与刚才相比,孩子包裹着的小被已经沾满了药物和呕吐物,孩子的情况十分糟糕——眼神空洞,呼吸急促,脸色苍白,危在旦夕。
孙致绚看到孩子的状况也不禁惊慌失措,但他迅速冷静下来,沉声说道:“快,带孩子进屋,别让孩子着凉。刚才的药吃了吗?”
孩子的父亲虽然心急如焚,但相较于妻子,他显得稍微镇定一些。在短暂的犹豫后,他决定不再犹豫,亲自抱着孩子跟随孙致绚进屋。孙致绚虽然心中难堪,却无法阻止这一幕,而旁边的盈盈也是焦急万分,却不知所措。
唐明远严肃地询问:“吃了多少药?”
此刻,他们急需一个能够稳定局面的人,但孩子的状况让他们本能地对孙致绚产生了戒备。而唐明远是孙致绚的师弟,同样具备医学知识。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他们更倾向于信任年轻的唐明远。
孩子的父亲回答:“孩子吃下小半碗药后就开始呕吐,我们本来以为是因为中药味道太苦,孩子难以吞下,所以打算先喂他一些奶,再继续喂药。没想到孩子连母乳也无法吞下,一直呕吐。”说到最后,这位父亲的眼眶也泛红了,他的孩子还那么小,却要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
在他们交谈之际,孩子已经被迅速抱进屋内。屋内的其他患者得知孩子的危急情况,纷纷主动让出位置,离开屋子,和众人一起守在门口。
孙致绚已经让学徒把药渣和剩余的药端来,他亲自尝过以确保没有任何问题。原本打算上前为孩子检查,却发现唐明远已经先行一步。此刻,并非争斗意气的时候,孙致绚也没有多言,而是站在唐明远身边,指挥学徒拿来手机,准备向自己的师父求助。
在对待孩子的病情上,唐明远显得格外谨慎和细腻。他没有匆忙地解开孩子的包裹和衣物,而是先细致地观察了孩子的脸色,注意到那孩子干燥的唇角已经裂开出血。他没有使用听诊器,而是直接将耳朵贴近孩子的腹部,立刻捕捉到了腹中的异响。紧接着,他又检查了孩子的喉部,隐约听见了一种咯咯的痰声。他搓热了手指,轻轻地放在孩子的喉间,片刻后确诊——这孩子喉咙里堵塞了痰液。
在孙致绚检查孩子的时候,唐明远也在场,他注意到这孩子不仅有三阳暗弱的症状,还时常出现剧烈的喘息和腹泻。“这孩子最近的饮食状况如何?”他问道。
“只能勉强喝点奶水,辅食已经完全无法进食了。”孩子的母亲看着唐明远那镇定自若的神情,心情渐渐平稳下来,急忙补充道。
唐明远微微点头,眉宇间闪过一丝思索。
而孙致绚则显得有些焦躁,他在屋内踱步,心中忧虑重重——师父的手机关机,师弟的电话也无法接通。
孩子的父亲焦急地问:“医生,我儿子情况如何?”他此刻已顾不上唐明远的年龄和打扮是否合适,“如果不行,我就立刻送他去医院。”
孙致绚的神色微微一变,他知道如果孩子被送去医院,医馆的声誉,乃至他自己的名声都将受到损害。但他实在想不出其他解决办法,总不能告诉他们再等等,等他师父回来吧。
他心中不禁感到一丝后悔,之前对唐明远的态度过于苛刻。唐明远可是师父眼中的天才,没准真的有办法解决这个难题。尽管如此,他内心的阴暗面仍让他想要趁机踩对方一脚。但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孙致绚最终还是决定建议他们稍作等待,只要他师父回来,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而唐明远并没有过多地考虑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他直截了当地说:“孩子喉中的异响,是因为寒痰阻塞,这源自真阳外泄,寒气内生,表面看似发热,实则体内虚寒。黄连、黄芩和石斛这些药物都是清热泻火的,使用后反而会加重孩子的病情。”
此话一出,屋内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如果唐明远所说无误,那么孩子之前所受的中药治疗和输液,不仅让孩子白白承受了痛苦,还可能对孩子的健康造成了更大的危害。
在医药的世界里,有时需要以强烈的药力来破开体内的寒冷顽疾,否则即使是孩子们也无法顺利接受治疗。眼前,唐明远的衣着色彩鲜艳而略显轻浮,他的发色更是不同寻常,如果不是他那俊秀而清朗的外表,很容易被误认为是街头的浪子。但此刻,他的神态严肃而专注,使得周围的喧嚣和偏见都消失无踪,仿佛他是一位从古画卷中走出的医学圣贤,令人自然而然地信任。
那名女性焦急地询问:“那么,究竟该给孩子服用什么药物呢?”
唐明远沉思片刻后,果断地回答:“准备附子、姜和桂圆,煎成汤药。给孩子服下即可。”他的声音坚定,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
然而,孙致绚立刻反驳:“胡来。孩子现在还在高烧,嘴唇都已经裂开出血,你怎么还能用附子这种药物?”
孙致绚认为唐明远只是为了吸引眼球,想要借机提升自己的名声,他此刻的反对不仅是为了自己的声誉,也是为了保护师门的荣誉:“附子药性极热,具有强大的回阳之力,能驱散寒湿,但对孩子来说太过峻猛。”
面对孙致绚的质疑,唐明远并没有直接回应,而是耐心地向孩子的父母解释:“孩子喉中的响声是因为寒痰阻塞,这是真阳外越,寒邪内生所致。如果是由火气引起的,那么黄连等清热药物为何会让孩子的病情恶化?”
孙致绚听后皱眉,无言以对。
唐明远望着那受苦的婴儿,心中不忍,便又提出:“如果担心附子药性过强,不妨尝试胡椒一钱、肉桂一钱、炮姜四片。”
就在孩子的父母还在犹豫时,门口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声音洪亮地赞叹:“好!”他的夸赞让唐明远感到欣慰,“即使是老夫,开出的方子也不过如此。让孩子服用胡椒、肉桂和炮姜后,再以伏龙肝吹水喂之。”
“师父。”
“师叔。”两位医者的对话,透露出医者之间的尊重与传承。
当孙致绚与唐明远视线交汇在老人的那一刻,他们异口同声地呼唤出声,那声音中满是对程柏老先生深深的尊敬。孩子的父母听到这两个名字,心中的疑虑瞬间烟消云散。待到药汤煎煮完成,他们连忙将药汤喂给孩子,孩子的喉中痰声即刻消失,随后喝下伏龙肝冲的水,孩子也逐渐停止了呕吐。
程柏老先生虽然年岁已高,但那双明亮的双眼和一身的唐装,还有脚上那双黑色的千层底鞋,都让人感受到他的温和与慈爱。他轻声细语,像是春天的暖风拂过湖面,“孩子怕是要小便了。”
话语落下的瞬间,屋内便弥漫起一股骚臭的味道。盈盈不由自主地向门口退了几步,连门外围观的人也忍不住捂住了鼻子。然而,孩子的父亲却没有任何嫌弃的意思。程柏老先生见状,含笑说道,“先给孩子换上干净的尿布,我再为他把脉,以便开出处方。”
孩子的母亲随身携带了尿布等必需品,见程老先生如此不在意,便让丈夫抱着孩子,自己则熟练地给孩子换上了尿布。然而,当她拿起脏尿布的那一刻,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尿布上的液体稠浊紫黑,味道更是让人难以忍受。
盈盈实在是忍不住,捂着嘴冲了出去。程柏老先生却从容地向前一步,看了一眼后说道,“没事,孩子可能还会小便几次,体内的邪毒排出后就会好了。”
唐明远和孙致绚也没有回避,反而跟着程老先生一同细致观察。
孩子的母亲看到孩子神色好转,眼神也变得灵动起来,心中这才放下心来。她迅速为孩子包裹上新的尿布。
程老先生在孩子整理完毕后,为他把脉,然后吩咐道,“你们过来看看。”
这句话是对唐明远和孙致绚说的。两人走上前,孙致绚说道,“小师弟,你先来。”
“好。”唐明远知道孙致绚是在表示谦让,也没有推辞。他走上前,搓热了手指为孩子把脉,然后退到一旁。孙致绚也接着走上前为孩子把脉。
程柏老先生看着他们,淡淡地说,“说说你们的看法。”
孙致绚抢先将话语权握在手中,“我们应当采用附子理中汤。”他似乎已经将刚才对唐明远给孩子使用附子的批评抛诸脑后,不禁让人感叹孙致绚脸皮的厚度。
程柏没有立即表示赞同与否,而是转移了话题,“那么小远的情况如何呢?”
“我认为,在附子理中汤的基础上,再加入六味地黄汤,去除泽泻、丹皮,添上故纸和枸杞会有很好的效果。”唐明远心中早已有了治疗的方案,诊脉后又稍作调整,“附子理中汤主要治疗中寒中湿,呕逆虚弱等症状,六味地黄汤则主治肝肾不足真阴亏损。如果服用一剂后仍有发烧的症状,可以再加枣仁、五味、白芍等药材,再服一剂。”
在唐明远阐述他的方案时,孙致绚的脸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然而,当唐明远说完后,孙致绚的脸上却洋溢着笑容,“小师弟果然深得师伯的真传,我自愧不如。”
程柏也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这种病症表现为咳嗽喉痛,是心火烁肺金;呕吐腹泻,则是脾胃虚寒。因此,我们使用胡椒、姜、桂等药材来驱散喉中的寒痰。而灶心土的使用,则是为了补土以敌木。木平则风息、土旺则金生,金得到滋养,火就不能克制金,那样原本克制肺的邪火就会反过来作用于心。心是君主之官,邪气无法侵犯,心与小肠相表里,邪气就会传入膀胱,从而导致尿液呈紫黑色。”
这是程柏在向孙致绚和其他学徒解释小孩的病情。尽管现代很多人对阴阳五行学说持有怀疑态度,对它的研究和认知也仅停留在表面,就连孙致绚在这方面也有所疏忽。程柏不仅在教授知识,更是在提醒大家阴阳五行的的重要性。
程柏心中不禁叹息,他的医术不如师兄,甚至连培养出的徒弟也不如师兄,但他仍然为师门后继有人而感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