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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婶子附和道：“姑娘说的也是。这账本还是放在自己手里管才好，也不知欢桃阁里哪个人能得姑娘青睐……”
刘婶子说着话，桃杳便不自觉地将目光转向正在店里各处忙活着的姑姑婶婶们，眼睛里忽然一亮，转头对刘婶子问道：“刘婶婶，管账这事，你觉得王婶婶如何？”
刘婶子面色一僵，她本就和王婶子不对付，如今眼看着快要到手的热馍馍马上就要飞到宿敌手里，心里当然不是滋味。
“哎哟，姑娘，你若是把账本交给她，那才真的是糊涂了。”刘婶子赶紧把桃杳往自己身边拉了一把，将手掌拢在唇边，低声道：“这王婶啊，来你欢桃阁做事，也不过是赚个零花，本心还是重在家里的，成天只想着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你让她管账，能有几成心思放在上面？”
桃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淡道：“嗯，那便更好了。越是无心在欢桃阁这里，不就越让人安心吗，若是交给那些心思不纯的，我还担心人家做假账呢。”
桃杳话里话外都好像在点刘婶子，刘婶子心思机敏，一下就听出来她话里的不对劲，立即便噤了声。
这天桃杳早早就对客人们说欢桃阁仓库里已经空了，无货可卖，早早便打了烊。长工伙计们三五结伴地都散去时，唯有王婶子还留在门前柳树下，左右张望着，不知道在等谁。
桃杳虚掩上门，合了衣裳走过去，叹道：“快要入夜了，风大起来了，又要变冷。王婶婶，还不回家呢？”
王婶子听见声音，连忙转过头来，脸上顿时绽开一个很热情的笑容。
桃杳忽然有一瞬间的恍神，觉得王婶子的笑容乍看其实有一点像王铁牛，都是一样的淳朴憨厚。
“我等我家铁牛呢——真奇怪，今儿晨早，我出门前特地嘱咐他晚上来欢桃阁接我，我们一块去晚集上采买点儿东西，怎么这个时候了还没见人？真叫人担心。”
风渐渐大起来，王婶子身上穿的衣裳单薄，风一吹便忍不住打哆嗦。
王婶子要强，不想被桃杳看出来自己怕冷，索性将双手捂在嘴巴前面呼了一口热气，捧在手心里，然后很快地搓了一搓，将手心搓热。
桃杳心头一酸，想着王婶子今晚怕是等不到王铁牛来接她了，便忍不住拉住王婶子的手往自己的暖手筒里塞，柔声道：“王婶婶，这个暖和，给你揣着。”
王婶子脸上顿时露出窘迫的笑容：“那怎么行！”
桃杳自作主张地抓过王婶子那双手，握在掌心里——那是一双常年做活，饱经风霜的手，粗糙冰冷，长满了老茧。
桃杳将兔毛暖手筒覆在王婶子的手背上，轻声道：“现在还早，铁牛哥估计是临时有事，晚点儿才来接你了。先回铺子里坐着，坐着等吧，铺子里暖和——正好，我也有事情要与你说。”
王婶子的笑僵在原处，似乎是预料到了什么。
桃杳拉着王婶子回到欢桃阁，上了二楼阁楼处，热了茶和酒，又从自己寝房中抱了一床毛毯子过来，与王婶子一同拥着毛裘围着小茶炉坐下了。
茶气氤氲，满室馨芳。天外边夜色正浓，偶尔有晚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一点左右邻居晚炊的烟火气。
桃杳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王婶子笑了笑，道：“抱歉啊，王婶婶，我平时不习惯吃晚饭的，所以厨子已经回家了，这会儿准备不了饭菜。”
王婶子笑着摆了摆手，道：“不碍事的，我一会儿还和铁牛一块去晚集上吃呢！再说了——哪能麻烦桃杳姑娘你做饭给我吃啊，那多不像话。”
桃杳沏了一盏茶，递到王婶子的手边，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王婶婶，其实铁牛哥已经……已经离开清水镇了。”
她话音一落，王婶子面上的神情便僵硬住了，半晌没能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离开……离开清水镇？什么意思？”王婶子目光都有些发愣，舌头也抻不直了，直打结巴。
“哦……哦哦……我家瓜田……确实离镇子有一段距离的……铁牛他……他每天都要去瓜田的……”
王婶子一紧张起来说话就打磕巴，这一点和王铁牛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桃杳摇了摇头，心上虽然不忍，但又觉得若是欺瞒王婶子，那比直接向她坦白还要更残忍。
“王婶婶，铁牛哥他不是去了瓜田，他是真的离开清水镇了。他怕你不高兴，所以没有跟你说，只跟我说了——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走，想去镇子外面的世界去看看。”
桃杳一字一句地说出来，王婶子眼里的光就跟着一点一点地暗下去。
王婶子和王铁牛一同生活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儿子会离开自己，远走他乡。
“那……那他有没有说过……要去哪里？做什么？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啊？”
王婶子似乎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现实，可是又还是觉得不太可能。
桃杳依旧是笑着摇了摇头，淡道：“铁牛哥没有说，只说自己想要去当兵，保家卫国。”
“当……当兵……？”王婶子的脸色变得铁青，“他要去打仗哇？”
桃杳点点头：“嗯。”
王婶子顿时笑了起来，笑得整个身体一前一后地摆动，笑得整具身躯都在颤动，好像听到了一个令她很不可思议的惊天大笑话。
“不可能！”王婶子斩钉截铁地说道，“铁牛种了半辈子的瓜，怎么去当兵嘛？他那双手只会拿锄头犁地，怎么能拿真刀真枪去上阵杀敌？”
桃杳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说道：“王婶子，可能你一时间难以接受，但是那是铁牛哥真心想做的事情，咱们也……”
“不，不可能是真的。桃杳姑娘，你不要跟我开玩笑了。我还等着铁牛来接我一起去晚集买东西呢。”
王婶子瞬间从座椅上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