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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澜的意识降临到身体里的那一刻,浓烈的酒气和脂粉味如同潮水一般凶猛的涌入鼻腔,让他生出一阵恶心作呕的冲动。他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一块粉色的布料,那清透的薄纱就搭在他的脸上,散发着刺鼻的气味,被他一把扯落,扔在一边,坐起身来一看,才发现自己身上还搭在好几条手臂——几个姿色各有千秋的美人衣衫不整的躺在他身侧,已是深深醉了过去。
他实在受不了这个充满了酒味的屋子,便推开身边的一堆烂醉的软肉,脱了衣服扔在地上,推开了房门——霎时间,耳畔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鸟叫声,虫鸣声,脚步声,细语声,交谈声,调笑声,呻/吟声,争吵声,吆喝声,太吵了!
这栋酒楼里的任意一丝声音,对他来说都是清晰可闻,这些声音毫不停歇的涌入他的耳朵,刺激他的耳膜,吵得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扯下来,更别提还有各式各样的气味,身上仅存的一层单衣也让他觉得不舒服,眼睛更是迅速观察到了屋外的每一处细节,过量的信息涌入脑海,让他的反应速度明显缓慢了许多,于是他干脆闭上了眼睛,往房间外走去。
他得去一个有流水的地方,然后回到他和向导共用的精神图景里去,此时他无比想念周舟温暖的手掌,只有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能忍受这个吵闹又繁杂的世界。
精神深处的链接及时传来了一阵温暖的波动,暂时安抚了他的情绪,看来周舟也顺利到达了这个世界。向导的情绪有些激动,感觉是遇到了什么惊吓到他的事情,不过考虑到他胆子本来就小,一向都一惊一乍,永远也静不下来,好像也没什么值得担心的地方,不如等他们都回到精神图景中以后,再加固一次彼此的链接,一切自然就清楚了。
他虽然关闭了视觉,却使得其他感官愈发灵敏了几分,自然轻轻松松绕开障碍,走下楼梯。有人从楼下跑上来,急急走到他的身边,随后开口道:“少主,你怎么出来了?是还想喝酒,还是春娇她们没伺候好您?要不然,我再给你拿两坛酒来如何?等等,你……你的眼睛——”
“不要说话!”他的声音一响起来,兰澜就感觉一阵烦躁,不由厉声喝了一句。那人毫无准备,一时被他的声音镇住,闭上了嘴,反应过来之后,内心却涌起一阵鄙夷和烦闷:不知道这个纵情享乐,一无是处的大少爷,又想出了什么折磨人的手段!但碍于对方那惹不起的高贵身份,他只得小声应了是,跟在他身侧向下走去。
然而,当他无意中低下头,看到兰澜的脚步时,目光顿时凝住了。
——他的每一个脚步,都在楼梯的木板上留下了深深的印子,就好像踩在一片淤泥之上一样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可这废物哪来的高强武功呢?!
他想不明白,这下却是真的不敢随意说话了。兰澜却不管他在想什么,没有向导从旁抑制,他不是很能控制得住自己的力气,因而尽力不去触碰任何东西,直到穿过大堂,走出店子,方才停下脚步。
身边的人听话的安静下来,让他觉得很满意,因而愿意同他说几句话:“叫个人给我收拾几件干净的衣服,再装点钱,拿下来给我,我要走了。”
闻言,那人也没有多问,只当他是突然对温柔乡没了兴趣,因而要返回魔教总坛去了。他恭敬的说道:“您的眼睛,莫非是被屋子里的熏香熏到了?我知道一个很不错的大夫,就在这条街上,不如,我带您过去瞧瞧,也正好把你的随从们叫醒,让他们和您一起回去……”
“不用了,我的眼睛一点事也没有,那些人也不用叫了,等他们自己醒了再走吧。”兰澜果断说道,强自按压着自己心底想发火的情绪。这种地方,他委实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闻言,那人答了声是,向后退了开去,没一会儿就递过来一个厚厚的包裹,还有一件全新的外衣,一匹高大健硕的快马。兰澜两三下套了衣服,将包裹拎在手里,翻身上马,挑了一个相对安静的方向离开,一路灵巧的闪过身边经过的人群。和某个人的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听得周围的人在窃窃私语:“西门吹雪居然往白云城去了……?”
“白云城主剑法天下无双,天外飞仙更是名动武林,引来西门吹雪有什么奇怪的,只怕过不了多久,咱们就能看到这两大剑客一决高下了——!”
这不过是个一晃而过的小插曲,引起兰澜注意的原因,是他似乎有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两个名字,但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却是已经想不起来了。
“我知道!”随后在精神图景之中,听他问起此事,周舟举起开花的藤条,对哨兵说道:“是之前我们一起玩游戏的时候,蔺霖说的,这个人是他的客人啊!”
他原本正吊在兰澜的两只短小的前爪上,用自身的精神体互相缠绕着翻花绳玩,激动之下,不由一头朝下,栽在了霸王龙坚硬的腹部上。兰澜动了动手指,把他重新勾了上来,继续问道:“还有呢?”
蔺霖和温闻和他们一样,也是一对彼此链接了的哨兵向导。之前为了让大家穿越之后,能尽快适应这个时代的文化和环境,温闻设计了一个拟态实验,将这个世界的地貌、风土、文化、时代甚至原住民都打包一起复制到了游戏之中,再任由他们选择自己喜欢的游戏方式,来观察这个世界。
周舟选择在山里建一间小屋,种上一亩药田,几棵果树,而他的人设是隐居山林的神医,每天定时定点,都会有病人刷新在他的小屋内,由他来给人医治,享受治病救人的快乐。蔺霖则是选择了一间破庙,在庙前支起摊子,挂起“神机妙算,童叟无欺”的旗子,然后就等着各式各样的客人刷新在他的摊子前,听他剧透各自未来的命运。
兰澜自己选择的是上京赶考剧情的走路模拟器,倒没和他俩待在一处,并不知道他们都见过些什么客人,此时倒是兴起了一点兴趣。周舟拱起身体,重新爬回他的肩膀上,用枝头的嫩叶刮了刮他的侧脸,详细说道:“蔺霖跟我说过,他遇到了两个不同的客人,一个叫西门吹雪,一个叫叶孤城,但他为他们卜卦之后,发现他们要面对的命运,其实是同一件事——他们之间必有一战,并且必有一人会死,会死的人,就是那个叶孤城!”
兰澜忍不住吐槽道:“虽然这是游戏没错,但这么直白的告诉人家你将来会死,他真的不怕被打吗?”
“就是因为这是游戏啊,客人听完预言之后,不还得说谢谢,然后留下报酬才能离开的吗,我的病人也是一样的啦!”周舟欢快的说道,放置休闲游戏不都是这种模式嘛。“我们富贵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一个畅所欲言的机会,干嘛还要考虑后果。反正,这个世界的他们,也不会知道我们已经在游戏里见过面了嘛,一切都是全新的开始啦,我们只要做我们想做的自己就好了!”
兰澜想想也是,因而并未再对此多说,而是冷不丁开口问道:“周舟,你觉得,选择来到这里,我们做对了吗?”
周舟转着眼睛,理所当然的回答:“这种事,我当然不知道啊,但是我知道,现在我们可以每天都在一起玩,不会再有人要求我远离你了。”
他缠到了巨龙的脖子上,身体的每一节都在不断的开出五彩斑斓的漂亮花朵。兰澜飘忽的心忽然一痛,随后,又变得坚硬如铁。
“你说得对。”他再次趴伏下来,同自己最好的朋友一起,享受起了温暖的阳光。流水在他耳边有节奏的缓缓流淌着,仿佛把过去所有的不甘和烦恼一并冲走了。
“这已经足够我们做出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