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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正坐在十里外的一处凉亭里与人下棋,周围里八层外八层的站满了锦衣卫。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留着长须的中年男人,身边还有一位面容和蔼、须发俱白的老人。一个坐在轮椅上,面容出众的年轻人待在老人下手,原本在端详着棋局,见张永领着他过来,冷厉的目光当即如刀般朝他看了过来。
蔺霖并不理会他的注视,只是盯着皇帝,他当然和南王世子一般年纪,头戴金冠,神采飞扬。皇帝也注视到了他的到来,当即扔下手里的棋子,几步走出凉亭,来到他的面前。
面对面站在一起的他们两人,简直宛若双生一般,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蔺霖有意先发制人,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的脸一下子变得很僵硬、很木讷,一时间竟连嘴也张不开,还是对面的皇帝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心满意足的说道:“堂弟,你来了。”
蔺霖:“嗯。”
“说起来,这还是我们第二次相见呢。”皇帝笑着说道。“虽然地方也不怎么样,还有这么多人在,但这一次比起第一次,起码还是强了一些吧。”
蔺霖:“……”
他大吃一惊,迅速抽回一部分精神体,又从头到尾的检查了一遍南王世子的记忆,确认自己确实没有弄错,这才开口反问道:“以前我们什么时候见过?”
和他见过一面的是蔺霖自己,不是南王世子啊!
听他这么一问,皇帝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神秘,有些自得。比起南王世子,他的性子更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活泼,甚至俏皮的朝他眨了眨眼睛:“你不会知道的,因为,那本就不是这一世发生的事,而是你我前世就相见过啊。”
毫不客气的说,他话音未落,蔺霖心里登时咯噔一声,隐约有了一些不太好的猜测。那刚才和皇帝下棋的中年男人也跟着站了起来,带着些斥责意味的唤道:“陛下!”
“阳明先生,你也不要那么紧张嘛。”皇帝不理会他的怒气,理所当然的说道。“毕竟重活一世的是你我和皇叔,又不是堂弟啊。”
闻言,蔺霖只觉一阵晕眩,脚差点软了下去,还是皇帝一无所察的握住了他的手,瞬间刺激得他浑身僵硬,又跟着站稳了。皇帝说:“阿煜,将来要发生的所有事,朕其实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你和皇叔想做的事,我也全都知道,所以,你放弃吧!再说,当皇帝其实也就你们幻想得很有趣,真当了你就明白什么叫痛苦了。”
“陛下!”那位阳明先生又十足不悦的叫了他一声,还是旁边的老人温声劝了劝他,才按下了他的怒气。皇帝假装自己没听见,只继续对面前的便宜堂弟说道:“上苍既然让朕重活一世,想来也是说明天命还在朕的身上,而不在你南王府,你又何必为注定要失败的事情耗费心力呢?”
蔺霖生无可恋的说着反派台词:“堂兄,既然我已经被你抓到了,想来我的性命马上就要结束在这里,成王败寇,不外如是,你又何必说这些假惺惺的话呢?”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精神触手其实已经伸到了皇帝的后颈上,只差一步就能控制住他,让他随自己的心意下令。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皇帝并不是想要炫耀自己的胜利,亦没有嘲笑他的意思,他只是平静的说道:“这么多年来,你我从未相见,是因为堂叔一直把你藏在府中,不肯让你见人,害怕被人发现你我面容的相似。朕从小就知道,朕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堂弟,他见不得风,连房门都不能轻易走出,因而就连皇叔回京,也从来不会带你一起,可是,朕想着——”
他叹了口气:“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让你这么多年闭门不出,那该是怎样的一种痛苦啊!”
精神触手一下子顿住了。这句话一下子触动了蔺霖。
是啊,那是怎样的一种痛苦啊,你只能眼睁睁看着屋外的一切,却甚至不能轻易触碰到它们。屋外不管是春暖还是夏凉,是秋寒还是严冬,其实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陪伴你的永远只有一成不变的屋子和面无表情的机器人们,连看到和自己一样的活物都成了一种奢侈,有时候你甚至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已然成了一具不会说话也不会动弹,只会吐出预言的机器!
除了的确是血肉之躯以外,他和他们又有什么分别呢?
“所以,离开这里吧,别做什么南王世子了,做你自己去吧。”皇帝察觉了他神色的变化,因而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这一次,蔺霖没有因为他的触碰而僵硬,他只是眯起眼睛,不可置信的问道:“你疯了吗?你真的要放我走?”
哪怕他用精神体控制了皇帝以后,要他说出的也会是同样的话,但——那如何能一样呢?
高洁的宽容,和卑劣的自救,如何能够相提并论呢?
皇帝似乎被他逗笑了,又像个真正的兄长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当然,在场也不是蔺霖一个人觉得他脑子有病,阳明先生就站起来厉声反对道:“陛下,放虎归山,无异于功亏一篑啊!”
他似是担心自己的话份量不够,又转过头对身边的老人说道:“诸葛先生,你说呢?”
不幸的是,诸葛正我和他就不是一个想法。对方抚着长长的胡子,柔声说道:“陛下一片慈爱之心,真是令我等敬佩,何况南王乃宪宗之后,与先帝同父同母,是陛下嫡亲的叔父,世子与陛下亦是血脉至亲,阳明你也应该有所体谅才是。”
不过,他见王守仁脸色着实难看,也怕他和皇帝再吵起来,于是打圆场道:“不过陛下,阳明也是担心就算世子离开此地,光是他和陛下相似的容貌,就会引得许多人对他出手,到时世子孤身一人,更难以抵挡,反是不美。”
蔺霖听到这里,方才心头的激荡倒是已经平静了下来。“要解决这张脸的事,有什么难的。”他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见此情形,四周的锦衣卫立刻围拢过来,王守仁、诸葛正我、无情三人也各有动作,蔺霖却一无所察一般,只是拔出匕首,毫不畏惧的将刀刃往自己脸上划去!
他那一刀直接从左眼眼角一直划过鼻梁,落到右边脸颊上,几乎直接把自己的整张脸切成了两半,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模糊了他一半的面容,站在同等模样的皇帝面前,更是如同鬼魅一般,就连四周的锦衣卫都被他突如其来的狠手镇住,各个目瞪口呆,再没了别的动作。
蔺霖转向王守仁,忍着剧痛询问他道:“这样,我可以离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