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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七筠要做的事情,的确很多。
尤其是几乎是在一夜之间,突然就几乎变得人尽皆知的四海商行,光是每天慕名而来问询消息的人,在在京城里就不知道多少,以至于这京城总号在林七筠没回来之前,从请的掌柜到伙计,都在做接待这些人的事情。
当然,等到知道消息才赶过来询问的人,几乎都是没有资格购买四海商行的股份的人的,这些人要么就是身份根本不够资格,要么,就是身份资格倒是够了,却是被许白排除了在了他依次要笼络的人群之外了,这些人倒是有着一个共同的地方,那就是不是怎么缺钱的。
所以,四海商行不会去得罪这些人,毕竟商行是做生意的,这些人里有富户,有官员家眷,有商人,这些人都是可能成为四海的合作伙伴的,哪怕这个合作,仅仅只是赚钱而言,不涉及其他。
关于股份的事情,四海商行口径一致,告诉对方的都是这事情是大掌柜和东家他们才能决定的事情,他们这些人肯定是不清楚的。
这东家就不用说了,要么这些人去问太子,要么去东宫缉事厂去找许白,若是有这个胆子和能耐去找这两人,这些人也就不必来四海打听了,所以,这样的托词一出来,这些人也只能悻悻然,四处扒拉着自己的人脉和关系,看看能不能和许白能搭上那么一丝半点的关系了。
这林七筠一回来,很快就被人注意到了,而不出意外的,几乎是没一个人都觉得,身为四海商行的大掌柜,那几乎就是能当四海商行大半个家的,若是说他们能买点四海商行的股份的,那这林七筠就是最容易的突破口了。
于是,不出意外的,关于这个以前几乎名声不显的大名府女子的所有点点滴滴,都被这帮有心的家伙挖了出来,简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各种手段一起都拿出来,这手段有堂而皇之拉关系的,也有依仗着自己小小的人脉威胁的,甚至有大言不惭,直接提着银子上门,点明要买多少多少,口气倨傲的不容拒绝的。
这些压力,对许白来说不是个事儿,对林七筠来说,就有些不堪其扰了,跟许白诉苦了一番,她直接将天津分号的孙玉林调到总号这边来处理四海扩充的这些事情,她带着大友诗织,简直是落荒而逃的回到了天津去躲这风头去了。
许白听到她离开京城的消息之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四海商行有人气被追捧是好事,哪些逼的林七筠落荒而逃的家伙,他甚至都不打算去追究,人家拿着银子哭着喊着要给你,你总不能回头揍对方一顿,那也未免太过份了一些。
他仅仅是拿出五千股来发卖,距离这五千股卖完还早的很,之所以那些人买不到,甚至托人有关系也买不到,那只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像这些计划外的人群去卖。
尤其是太子那边和缉事厂的银子短缺的困境已经不成为困境的时候,他更不着急了,他发卖的主要目标,不可能是文官集团,就连商辂那边,他也和不懂事的没有商阁老提这事情,他知道,这商阁老要是来买这股份的话,只怕囊中羞涩,但是,若是自己提出送他几万两的股份,只怕商阁老会将他骂出门来。
这种送银子还找骂的事情,许白可不干。
他的主要发卖人群,是太子嫡系、武官、勋贵,以及内廷里有职司的内官,单单就是这五千股,哪怕出去零散的发卖出的一些,剩下的也足够他将很大一部分的人利益用四行商行联系在一起了,别看现在四海好像有点人气,但是,那也只是一些不入流的家伙找不到门路着急而已,那些找得到门路的,只怕此刻大部分都在观望,就是这些找不到门路的人中,许白相信,其中必定也是有很多人,就是来为他要发卖的那些人来打前站,投石问路的。
他真不急,等到四海真出了成绩,大笔大笔的银子入账的时候,他相信,那些人动心之后,就不会派那些不入流的家伙去堵林七筠,而是来堵自己了。
逯杲的那二十万银子一直没有送过来,许白没问,逯杲也没提,倒是朝廷里隐隐有风声,内阁对锦衣卫的跋扈颇有几分不满,据说几位阁老还特意就此事禀报了太后。
有意思的是,锦衣卫仿佛是故意和这些传言作对一样,不仅开始大肆朝着各部各衙的官员家宅中派驻坐探,更是接二连三的请了不少官员回锦衣卫喝茶,上一次锦衣卫这么大的动静,还是石亨谋反的案子里这么招摇,曹钦谋反的时候,京城里兵马厮杀了一夜,甚至东厂在那一夜之后一蹶不振,在事后索拿曹钦同党,锦衣卫也没这一次这么高调张扬。
更有趣的是,锦衣卫这次针对的,几乎都文官,而武官们,哪怕是平日和锦衣卫不合,甚至看不起锦衣卫的那些勋贵,此刻一个个都是在袖手旁观看着热闹。
随着被查的文官越来越多,品阶也越来越高,很多人意识到了,这一次,只怕不是锦衣卫在作死,而是有人在背后搞事,这是针对文官集团的一次清洗。
“逯杲已经疯了,见谁咬谁!”
在内阁,几位阁老罕见的同时在议着此事,而且,意见出乎的一致。
“这一次锦衣卫这么乱来,不是东宫的意思吧!”徐有贞坦然的面对商辂,毫无顾忌的问道:“商阁老,这样的事情,若是东宫的意思,你应该提早告诉大家一声的!”
“若是心怀坦荡,为官清廉!又怎么怕锦衣卫去查!”商辂摇摇头:“逯杲不是疯了,相反,他还聪明的很,你看锦衣卫请去的这些人平日是是何等样子,进了锦衣卫,又是什么样子,哪一个是清白的?”
“清白不清白,得看说话的人是谁!”徐有贞摆摆头:“进了锦衣卫大牢的人,能全须全尾的出来,也只有商阁老这样的异数了,下面的那些官员,进了锦衣卫的大牢,可未必有商阁老的待遇了!”
“若是真的清白,牢底坐穿,也得将清白留在人间,大丈夫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事情我觉得没必要担心,不过是他们为朝廷吐故纳新而已!”
“吐故纳新么?”徐有贞笑了起来:“想我徐有贞,也应该是那‘故’了,既然不是东宫那边的意思,这逯杲少不得我就得替大家约束一下了,朝廷的体面,读书人的斯文,可不是他想折辱就折辱的,这个事情,他做过头了!”
“太子殿下,一直不喜锦衣卫!”商辂定定的看了徐有贞足足好一会,才缓缓的说道:“以前有许白,逯杲还有所顾忌,如今那许白也不在锦衣卫了,徐阁老不知道,想要如何约束这逯杲!?”
几个阁臣眼光一起看着徐有贞,徐有贞高深莫测的笑了一笑,转头看着李贤:“李阁老的意思?”
内阁五人三派,商洛一派,李贤一派,徐有贞和其他两人一派,显然徐有贞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现在无非是在统一思想而已。
“这事情,还是问问宫里的意思吧,朝廷里让锦衣卫折腾的乌烟瘴气,大家人人自危,这可不是宫里愿意看到的!”李贤犹豫了一下说道。
“宫里?”徐有贞点头:“是应该问问宫里的意思,就怕宫里不怕朝廷被他折腾的乌烟瘴气的,反而觉得他做的不错……”
众人顿时默然,能在这内阁的,个个几乎都是大明顶尖的官员,这徐有贞的话是什么意思,那几乎是入耳就明白了。
无非现在时局敏感,锦衣卫这般乱来,往清点说,是挪移朝野上下的注意力,但是,往重里说的话,那就有几分诛心了,谁知道逯杲这厮,是不是宫里给的胆气,才让他如此猖獗,而宫里这么做的原因,也非常清楚了,就是商辂的刚刚那话。
“吐故纳新!”!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上位的话,自然是要用自己的人,那么,朝廷中的有些人,自然是要让一让了,别说天顺朝的臣子,这天子复辟才多久,朝廷上下,只怕都是景泰朝的老臣了,这些人难道个个都可以做三朝元老的么?
甚至内阁,每个人心里都是一本明账,自己到底算是老臣还是新臣,只怕在宫里和太子心里,早就有了定数了吧!
内阁制衡锦衣卫的办法,细细想来,还真的不多,锦衣卫名义上是受兵部管辖,五军都督府节制,实际上,谁都清楚锦衣卫只听宫内那位的话。
如今宫里的那位病的不能理事,这锦衣卫是听太子的,还是太后的,就有些令人琢磨了,不管锦衣卫听谁的,反正内阁除了在军饷这边卡一卡他们的脖子之外,想干点别的,就有些痛苦了。
当然,内阁也可以让刑部,大理寺,甚至都察院去找锦衣卫的麻烦,但是,真要和锦衣卫这边翻脸了,这些麻烦根本就不叫麻烦,以锦衣卫的实力,除非内阁直接调动兵马,大打出手以外,好像才能制住锦衣卫乱来。
“天子亲军!”这个词儿,可不是白叫的。
“那徐大学士你的意思呢?”太后的脸上似乎很久都没看到笑容了,听完徐有贞的禀事,她饶有兴趣的看着徐有贞:“是逯杲做错了事情吗?”
“倒是不敢说做错了,只是这个时候,坏了很多规矩和默契,如今朝中的官员,不少人惶惶不可终日,每日去了衙门之后,就怕回到家中有一群锦衣校尉等着自己,更有一大早出门,都几乎是抱着回不来的念头和妻儿作别,这些天来,告假的官员有数百之多,照着这样下去,别说官员用心为朝廷办差,就是朝廷六部,各司各衙,只怕都要陷于停顿了!”
“我不觉得逯杲有这么不识大体!”太后摇摇头:“不过,真是朝廷的各部各衙都缺了官员,我天顺恩科的数百名进士,不也就有了去住了么,当年太祖皇帝整饬吏治的时候,才有这种官员不朝,人人自危的景象吧,你的意思是太子有太祖之资?”
“呃……”徐有贞略显尴尬:“太子殿下必定是贤明的,不过,此事和太子殿下没有关系!”
“太子的人执掌锦衣卫南衙的事情,这锦衣卫可不好好的,也就是你们啊,非得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不顺眼,陛下重用厂卫,百官都是颇有微辞,可石亨反,曹钦反,都证明陛下做的一点都没错,倒是当初觉得陛下重用厂卫的人,在这些事情里,可没做什么事情!”
“你徐有贞也是有功于朝廷的人!如今又是主持内阁,你应该更是清楚,什么事情都是相生相克的道理,有士大夫为朝廷治理天下,就有武人为家国浴血沙场,文人干不了武人的事情,武人也干不了文人的起!”
“太后是说,当初内阁请旨撤换锦衣卫许白的事情上,是有考虑不周么?”
“这个我不清楚,你说呢?”太后摇摇头:“我一个妇道人家,久居深宫,外面事情能替陛下管得了多少,你才是百官之首,是替陛下治理朝廷的人!”
“我明白了!”徐有贞缓缓的点了点头,告辞了太后。
太后说了很多,又似乎是什么都没说,但是,徐有贞已经从太后的言语中,看清楚了太后的态度了,哪怕太后掩饰的很好,但是,对于内阁的某些做法,显然她已经有几分不满意了。
指望得到她的首肯,去对付锦衣卫,徐有贞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天气依然还有几分炎热,走出宫门,坐上自己的轿子,徐有贞却是浑身都有几分冰凉,他能感觉到危险一步步的在逼近他,那种感觉,就好像他是一只落在蜘蛛网上的飞虫,粘稠的蜘蛛丝,正在他的身上不急不慢的一圈圈的环绕着,他能动弹挣扎,但是,他却逃不开这罗网。
“武人……呵呵!”他喃喃低语了一声:“他们都算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