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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暮, 秦洵望向庭院树的纷繁枝叶时,已不得辨出笼在暮色中的秋蝉在树上何处,他又侧耳听了听, 以耳力大致辨出个方位, 望去那方位权当自己是瞧见了秋蝉。
“这时节还能听到蝉鸣倒是叫我惊讶了,大约是物以稀贵的道理,若是放在夏日里蝉鸣不绝的时节, 多半是会觉得聒噪的。”秦洵笑道, “不过夏蝉也确实聒噪, 尤其在夜里就寝时候, 人要睡觉, 蝉要闹人,叫人好生厌烦。”
所以念书时便念到过, 有文人以蝉之无用聒噪暗讽他人,道是“世务纷蜩螗, 聆之本何益”,说是暗讽,这般言辞也称得上直白了,不过是尚未直指, 以蝉作比,姑且还可称‘暗讽’一意。
眼见暮色, 觉着夜风携了些凉气,齐璟取过条薄毯罩住他, 正好将他和自己一同覆盖毯下。
“齐璟, 你吃过蝉吗?”
齐璟盖上薄毯时往上提了提,罩进了秦洵半个脑袋,他甩甩头让毯子退至颈下, 露出整个脑袋来跟齐璟说话。
“吃蝉?”齐璟一怔,思忖着道,“并未,听闻油烹蝉蛹可食,且为美食,然我……不喜其相,并未尝试过。”
秦洵笑出声来。
他也没吃过蝉蛹,跟齐璟一样的原因,不喜欢那道菜的卖相,下不去口。虽说他无甚癖好就偏爱个品食,但他这人确然肤浅了些,看什么都首先会挑剔外表,即便对方是道菜。
至于齐璟,他八成只是洁癖作祟,不喜欢餐盘里盛装黑不溜秋的昆虫罢了。
“你知道我在惊鸿山庄的时候是怎么吃蝉的吗?”秦洵一双眸子晶亮,他每每与齐璟说道起离家年间的好玩事都劲头十足,“山庄里树多,一到夏天蝉就多,淘气些的弟子会在歇息时辰从树上黏蝉下来玩。黏蝉是用面筋黏的,一勺面粉掺些水揉个团,然后放水里揉干净粉,最后只能揉出来这么一丁点的面筋,”他用手指比划了个大小,“但是特别黏,很好用,包在竹竿顶上就能举着黏蝉了,有时候大家还会比谁黏得多黏得准,柳北苍和沈柏舟个子最高,所以每回我们谁也比不过他俩。”
齐璟莞
尔:“那你如何?”
“一般,而且我不大喜欢玩虫子,一开始有些兴趣,后来就很少黏着玩了。但是吃我还是吃的!”秦洵说起“吃”字时眸中更亮几分,“不是蝉蛹,就是蝉,生个火烤烤熟,刚开始烤会有些臭,慢慢烤熟的时候就是肉香了,但也不是整只蝉都能吃,把头掰掉,肥肚子也掐掉,就剩下一小块白白的胸肉,指甲盖大小,瞧着也干净,很像鸡肉,但是要比鸡肉有嚼劲得多,若是那日谁能从食堂里摸出些盐,蘸上盐吃滋味更好!”
他想起什么般又轻笑道:“不过嘛,这般玩闹多是偷得午休时辰的闲,夏日里人乏,有时候午休时辰花在玩闹上了,习武弟子们到下午的练武时辰会精神不济,被师爹罚也是常有的,我在山庄过得松散,倒无甚顾虑,只是若我们在疯闹和生火烤蝉时被长辈捉住了,或是谁从食堂拿盐时被捉了,那便是所有人都要跟着一道受罚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玩一场开心了,事后挨点教训也是值当的。”
“对了,食堂有个厨子婶婶,每回她都会好心给我们留些盐的,所以我们都最喜欢她了,若是哪日这位婶婶不在山庄里,我们去拿盐时就得谨慎多了。”
齐璟耐心听他说完,揉着他脑后头发笑道:“你可曾发现,你从江南回京后时日愈久,提起江南事便愈多?”
秦洵一怔,又扬起笑:“过去在长安时不恋长安,后来在江南时又不恋江南,等到两处皆有离别,才起了些感慨。长安是个好地方,江南也是个好地方,何其有幸,我才活了堪堪十六个年头,就在两处都过了不少年的日子。”
“我还是更欢喜你像这般,能将世事都想得高兴的样子。”齐璟隔着薄毯在他背上抚着,目光斜去先前丢在腿边的书册,“所以来时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跟我说说看?”
秦洵复又垂下头去,枕在齐璟胸膛上良久,轻声问他:“齐璟,你怎么看待大齐的百姓?”
“吾之子民。”
“子民何解?”
“民亦子亦民,故君亦父亦君。百姓税粮奉我,此为民侍君如侍父,我以贤德治民,此为君爱民如爱子。
”
“齐璟。”秦洵压沉了声,“你照拂百姓,是因为他们是臣服齐家的子民,食其税粮,故而怜之?我且问你,若你不是大齐未来的君主,你欲待百姓如何?”
齐璟反问他:“阿洵以为得与惜孰先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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