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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春日的天儿讨喜, 韶光淑气的,不知何时抽了芽的柳条顺着枝干倾泻下来,正垂在堤岸下的水里, 经风一吹, 在江面上倒映出无数杂乱的影子。
今日是温流萤与谢枕石大喜的日子, 天未亮时就开始遵着礼仪, 食圆子、拜别她父亲,离开温府的时候, 她哭了好一通。
操持婚事的人昨日特意告诉她,走的时候一定得哭,可因为她哭得太过伤心,倒把那人吓了一跳,用帕子小心的给她沾眼泪,以防弄脏了满脸的妆, 随后又温声劝慰:“姑娘啊,咱们姑爷的府邸,跟咱们府上不就隔着两条街吗, 你这以后要回来, 可是方便的很, 今日哭一场,就是意思意思, 可不能这么哭, 再哭眼睛肿了该不好看了。”
“我不哭, 我不哭了。”温流萤连连摇头,咬着唇去忍住眼泪。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么多眼泪要流,就像那人说得, 隔着两条街的距离,没什么值得哭得,但是她就是想哭,不知是不是被这样的氛围惹得。
刚出了温府的门,便有人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扶着她走下门前的台阶,她蒙着盖头,瞧不见身边的人,却能知晓那是谢枕石的手,她感受着那双手的温度、虎口处的茧子,以及手心因冒汗而有的湿润,心跳如同擂鼓一般。
谢枕石也能感受到她在微微发抖,比她多下了两道台阶,两人堪堪站的齐平的时候,他用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压低了声音安慰她:“再坚持一会儿。”
周遭人山人海,喧闹非常,她听见他的声音,轻轻点了点头,他就勾住她的小指,以作回应。
温流萤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上了轿子,谢枕石则拉缰上马,因为谢枕石新弄的宅子离温府太近,轿子并未直接到那儿,而是顺着长街绕了两圈,才奔目的地。
就算两家离得近,但也少不得十里红妆,一箱箱的珍宝由两人合作抬着,跟在轿子的后头,队伍甩出去极远,引得众人围观,将长街堵了个水泄不通。
不知过了多久,才算是到了地方,立马又立即有人来接,但这回不是谢枕石,而是他们特意寻来的一位有福气的老妇,由她扶着温流萤踏过门槛、越过火盆,期盼着温流萤能沾沾她的福气。
谢枕石早已经等在正厅,桌前坐的是温止言和谢枕石的母亲,两人皆是喜不自胜,笑吟吟的观望着面前的这一对璧人。
说起来,谢枕石的母亲从前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毕竟温流萤曾和谢弥山有过婚约,再嫁予弟弟,说出去怎么样都难听,可是经过谢枕石在边塞“遇险”的那一遭,再加上他们已经举家搬来江南,再不管朝堂之事、谢家之名,有些事情便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已经有傧相在高喊“一拜天地”,两人依着那声音,将天地和父母都一一拜过,而后转身面向彼此,对着彼此弯腰行礼。
温流萤的盖头随着她低头为她放开了些视线,她的眼睛顺着往下,正瞧见谢枕石的衣摆和锦鞋,她盯着他的锦鞋看了许久,半晌之后才认出来他鞋上的花样,好像是她绣的如意卷云纹,只是那云纹卷的弧度太大,反倒显得格外蹩脚。
她真想责怪他,这样重要的日子,为何要穿这样一双鞋,但仔细想想,心中溢满的却是喜悦。
在两人靠近的一瞬,隔着宾客盈门,她又听见他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礼成了,咱们就是夫妻了。”
她没应他,只觉得对着彼此行礼的那一刻,仿佛有四季漫长。
大婚的礼数多,新娘拜完堂能坐进婚房里等着,新郎却要招待宾客,等到天黑了,那些人也不肯放过他,他又是讨饶、又是承诺改日再请的,才算是逃过一劫。
他回了他们的婚房,进门第一件事,就是问坐在喜床上温流萤:“你累不累?吃了东西没?”
“吃了几块点心,累倒是不累,就是这身行头太累赘,弄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温流萤还遮着盖头,声音有些闷闷的。
她身上的这身喜服,是她爹花费了命人大力气做成的,上头的鸳鸯荷花,是绣娘一针一针绣出来的,不知用了多少功夫,还有她头上戴的玉冠,本就重的很,再粘了一圈明珠,顶在头上更是累赘。
“累啊,那咱们先摘下来。”谢枕石走到喜床旁,说着就要给她掀盖头。
“不成。”温流萤往后躲了躲,“一会儿弄完所有的礼,才能掀盖头、摘玉冠,不然不吉利的。”
谢枕石沉默着,似乎也颇感为难,半晌之后,他低叹一声,方道:“吉不吉利的,哪能因为这点儿事儿说了算,我还是还给你掀开盖头,把玉冠给取了,等会儿喜娘们过来,再遵礼就是。”
说着,他伸手拿过一旁的玉如意,就要去挑她的盖头,她还要拒绝,他就蹲下身子,透过盖头的缝隙去看她,虽然并没有看着什么,但他还是跟她说:“好了,左右我都看过你了,掀不掀盖头影响不大,所以还是掀开吧。”
他缓缓抬手,将她的盖头一点点掀起,她的脖颈、下颌、红唇、双眸,一点点露出来,那是一张般般入画的娇容,傅粉施朱、杏眼明仁,有些错愕的看着他时,更增几分茫然无措的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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