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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向云慢慢地站起身:“很晚了,师父早点休息。”
他最后看了江懿一眼便撩开帘子离开了。
裴向云走得潇洒,却连累他心惊肉跳一晚上没睡好,好不容易囫囵睡了几个时辰,第二日起来便去找自己那逆徒。
却没找到人。
后来江懿曾无数次回忆起裴向云临走时的那个眼神,这才明白那兴许是裴向云叛逃前跟他的最后一次试探和告别。
如果当时自己拦住他呢?
现在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江,江大人?”
小厮见他忽然不说话了,有些担心地喊了他一声。
江懿怔忪片刻,慢慢收回目光,不自在地轻咳道:“无妨,想起了从前的事。”
他摩挲着雕花木椅的扶手,听屋外乌斯士兵的重甲在地上拖行的声音,心头那股压抑之感又回来了。
“你们原来真没什么吗?”小厮说,“之前燕都都传疯了,尤其是那几个朝上的大人,包括我家老爷,都说你断袖龙阳之好,还咳,还对亲学生下手,当真是不伦。”
似乎觉得过意不去,他说完后又真心实意地补充道:“之前好像是我错怪你了,你好像也挺可怜的。”
江懿听他这么说,心里便明白了。
他有些凄凉地冷笑一声,心说这帮没用的酸儒面对乌斯人的时候软弱可欺,积极主动地割地赔款也不愿堂堂正正地打一仗,每日每夜算计着如何将他手上的兵权夺下来。
但凡少在背后构陷他几分,大燕都不至于沦落到现下这般田地。
只是已没有大燕了。
江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叫什么?”
“我没有名字,”小厮说,“夫人买我回来的时候正好过年,所以就管我叫阿年了。”
江懿站起身:“这里有笔墨吗?”
“有啊,”阿年说,“你要吗?”
“闲着也是闲着。”
江懿看向屋外被昨夜的雨打落一地的树叶:“随便写写画画。”
裴向云早上被召进宫里,挨了乌斯主君的一通痛骂。
自然是因为江懿。
主君说江懿是汉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最好尽快将他解决掉,却触了裴向云的逆鳞,让他直言若是有人胆敢对江懿下毒手,绝不让乌斯人好过。
兄弟两人不欢而散,裴向云胸腹间郁结的烦躁愈演愈烈。
他推开卧房的门,却看见江懿站在桌前低头执笔,似乎正在作画。
裴向云在陇西时曾无数次见自己师父写字画画,也被他无数次画进过画中,当下心头一软,刚要开口喊人,却蓦地怔住了。
桌前坐着那个小厮,局促又拘谨地小声说:“江大人,我这样还可以吗?”
江懿“嗯”了一声,对他笑了笑:“没事,放轻松,挺好看的。”
裴向云怔愣半晌,耳畔嗡鸣阵阵,却仍听得清那小厮说的每一句话。
他三两步走上前,将江懿手中的笔猛地抽走。
“你在干什么?”裴向云咬牙切齿道,“你凭什么要给他画像?”
江懿挑眉:“我愿意给谁画就给谁画,跟你有什么关系?”
裴向云带着火气揪起小厮的衣领狠狠推了下:“滚!”
小厮似乎见着盛怒的裴向云就害怕,担心地看了眼江懿后踉跄着从屋中离开了。
江懿垂下眼:“你又发什么疯?”
裴向云死死看着他,胸口上下剧烈地起伏了半晌后才低声道:“以前你都是只画我的。”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江懿冷冷道,“你觉不觉得自己特别无理取闹?”
裴向云一把掀开他桌上铺着的纸:“那你也不能画别人。”
他的心中格外惶恐,却不止因为江懿和一个刚见了一面的小厮如此亲热。
今天是小厮,明天会是其他人吗?
眼睁睁地看着老师将过往只给他一人的偏爱悉数分给旁人,自己却一丝半点也得不到。裴向云快被这巨大的落差感逼疯了,让他冲动地想做些什么来确认老师只会是自己一人的老师,不会被旁人抢走。
墨汁和朱砂倾倒,在雪白的纸上染下斑驳的痕迹,像一片凝稠许久的陈旧血迹。
裴向云把江懿按在桌上,狠狠地扣着那瘦削白皙的手腕,几乎要生生地要将那人折断在自己怀里。
犬牙紧紧地叼着那人颈侧的一块软肉,裴向云近乎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疯狗,”江懿蓦地被牙扎痛,只觉得全身骨肉都因为恐惧而战栗,“从我身上滚下去。”
“你不许看别人,”裴向云低声道,“你只许看我一个,不然我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