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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懿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你这是做什么?”
“师父的手好凉,”裴向云轻声道,“学生为师父暖暖手,这样你也能舒服点。”
“暖手有汤婆子,不用你来。”
江懿推了推他:“别倔,快回去吧,不听话我要生气了。”
或许因为他从未真正对裴向云生过气,所以这句威胁落在狼崽子耳中轻飘飘的,毫无分量和威慑力。
裴向云自顾自地替他暖手,半晌道:“汤婆子抱着不舒服,太烫了。”
江懿听了觉得好笑,正要问他为何会觉得烫,抬眸便撞上了他的目光。
异邦的少年人五官深邃,双眼总是很亮,像晴天夜晚陇西上空的星星。
江懿无端觉得心漏跳半拍,欲盖弥彰地移开眼:“暖好了?暖好了就出去吧,别打扰我写折子。”
“师父还不休息吗?”裴向云反问道,“害了伤寒应当多修养,那皇帝如此压榨你,你为何还如此乐在其中?”
什么叫他还“乐在其中”?这是他分内的工作。
江懿听了他这大逆不道的说辞,脸色一变,将手从他怀中抽出,咳嗽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叫人听去了可不得了,要掉脑袋的。”
“听去便听去了。”
裴向云说着便又向前靠了靠,慢慢跪在地上,双手环过他的腰,将头枕在膝盖上。
江懿被他蹭得发痒。
原本因为生病他穿得就多,眼下又是夏天,裴向云这么一抱,周遭的空气被烫了似的慢慢升温,连带着烧得他大脑也跟着迷迷糊糊的。
朦胧间,他听见身旁有人在说话。说话的人声音压得很低,只模糊作一片,听不分明。他强迫着自己慢慢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金玉镶嵌。
陇西夏夜的篝火虫鸣散了,奇怪的药味灌入鼻中,呛得他没忍住咳嗽了起来,这才惊觉胸口火烧火燎地疼,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身边守着的人见他醒了,连忙疾步走到床边,紧张地伸手探了探他的脉象。
江懿轻轻侧了侧头,发现那是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大概也是个乌斯人,长得斯斯文文的,正和一边的乌斯士兵飞快地说着什么,指尖压在他的手腕的穴位上。
他看着周遭的一切,记忆这才慢慢回笼。
察科下了毒,将自己丢在卧房中,原本的打算应该是放任他毒发死去,但不知如何被人发现了,于是这才被救了回来。
江懿想到这儿,未免有些遗憾。
他如今一丝牵挂也没有了,被像只鸟儿似的囚禁在此处,无异于他人掌中的玩物,或许只有“死”一条路才能彻底解脱。
可现下却被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那乌斯大夫和士兵交代完,转头看他,用不熟练的汉话道:“身体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江懿一时半会儿也琢磨不出到底是心脏疼还是胸口疼,沉默半晌后摇了摇头。
大夫显然不信他说的,刚要开口说话,卧房的门便被人打开了。
裴向云裹挟着一股腊月的寒风,一脸阴霾地走了进来。他眉心处不知何时多了道伤疤,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划了一刀似的。
方才还很健谈的大夫瞬间噤声,察言观色片刻后道:“病人醒了,说自己不难受,臣也觉得并无大碍,好生修养便可。”
裴向云瞥了眼江懿,追问道:“可有什么后遗症?”
“这种烈性毒,见过的人都死了,现在能救回来一条命已是难得,”大夫抚了下手腕上的珠串,“至于其他后遗症,臣也并不知晓。若将军实在放心不下,臣可以回去翻阅下医典,再与将军细说。”
他说完,带着几分畏惧地看了眼面前年轻的乌斯战神,发现对方并没有为难自己时才悄悄松了口气。
“我知道了,”裴向云的声音很冷,“你们出去吧。”
几人依言与他行了礼,轻手轻脚地从卧房出去了。
房门在裴向云身后关上,他如年少时那般慢慢跪在地上,将江懿的一只手焐在掌心,眼眶发红。
江懿舔了下干涩的唇,没什么力气与他说话。
“师父,让你受委屈了,我不知道皇兄会这么恨你,”他小声说,“幸好我回来的及时,我”
他的声音似乎哽咽了一下,变得有些沙哑:“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可是你皇兄不想我活着,我也不想活了,你想不想的,重要吗?
江懿眨了下眼,试图将手抽出来,却被他紧紧握住。
裴向云似乎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低声道:“皇兄觉得师父是汉人,一定怀有异心,所以才想杀了你。如果”
“如果我与师父成为真正的一家人,皇兄可能就不会再怀疑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会用这个理由除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