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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泽望着她,漆墨般的眼眸里鎏金碎碎,铺满呼之欲出的惊喜。崔滢却压根儿没看他,笑着侧头对唐梅说:“哎,说你呢,你吱个声,别白白被人冤枉啊。”
崔泽便也看向唐梅,笑容里含着鼓励。唐梅入王府以后,虽然敢跟郡主耍横,却下意识回避王爷王妃,甚至连面对崔沁,她都有些畏怯。宁愿当只缩头乌龟,日日躲在他的北苑望天长毛,也不肯去和雍堂陪她们聊天说家常。
这会儿被崔滢点名问到,她先照例瞪了崔滢一眼,又看看对面笑容温暖的兄长,对崔浩说:“我这几天确实在学骑马,不过不是我哥哥亲自教我,他请了涞州城的明义君做我的师傅。”
接下来的话题便围绕着这位当世罕有的女子封君,王妃颇是好奇,这女子居然能做到一城之主,到底是有什么三头六臂,长得怎生凶神恶煞?就连崔沁都忍不住插嘴,说起明义君择夫的豪言,说起她的丰厚嫁资。
崔滢不耐烦听,趁着王妃一时没有注意,悄悄摸过眼前那杯酒,侧头一口气喝干。
端午时节初酿的青梅酒,这时候喝来,放一小块冰浮着,正正好,清凉沁脾,唇齿留香。
一回头,正巧撞见崔泽的目光,他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满眼里盈着笑意与担心。这两种情绪矛盾着,纠结着,令他的墨色眼眸温柔得不像话。
她几乎能想象出他在她耳边苦恼低语:“阿滢,别喝了。”
低低的,软软的,似乎随时都准备放弃。可是无论她怎么撒娇,无论他怎么稀里糊涂地答应她一切条件,能够把这些鸡毛蒜皮的原则坚持到最后的,其实也总是他。
她面无表情地放下酒杯,权当什么也没看见。
唐梅鼓足勇气说了那句话后,复又低头沉默,这时候忽然站起来。满座人都看向她,她涨红了头脸,闷声闷气地说:“我,我出去一下。”
崔滢一狭杏眼,目光深思着,望着她急促离去的身影。片刻之后,她也起身,笑道:“母亲,我出去透口气,一会儿就回来。”
从西面拾阶而下,沿花/径绕过一整片开得正盛的海棠花海,在一堆叠石山后,终于找到唐梅。
少女穿着锦绣长裙,带着满头华翠,却依旧如旧日在乡村野地里一样,两手抱膝,蹲在地上,肩膀一上一下地抽动,哭得似是顺不过气来。
叠石山有瀑布,水声簌簌,盖住了唐梅的哭声,也盖住了崔滢的脚步。
崔滢站着看了一会儿,眉头蹙紧。
“你怎么了?”
唐梅骤然一惊,抬头看清来人,忙胡乱用手背擦脸,起身怒道:“你做什么跟着我?”
“你不对劲。”崔滢盯着她,“你不是在发你的恶劣脾气,你是在伤心。”
“可问题是,你伤心什么?”她皱起眉头,“如今你哥哥就在你身边,你也不用愁生计吃穿。你院子里那些丫鬟下人,已经被香蒲一个个叫去北苑吃茶说过话,听说回来后收敛了许多。阿沁阿浩虽然讨厌了些,可你有阿泽给你撑腰,也不用担心他们故意来害你。那你是为着什么伤心?”
“我为什么伤心?”唐梅咬着牙,太过用力,牙齿深深印进唇肉,原本通红的嘴唇瞬间变白。
崔滢看着都替她生疼。
她松开牙齿,嘴唇上沁出一丝细细的血痕,“全都是你,全都因为你。什么吃穿院子,什么丫鬟下人,我要过这些吗?我求过这些吗?全都是你们——你,你硬塞给我,给我这样,给我那样,然后你就能心安理得,从我身边抢走所有一切。我的爹娘,我的家,我的哥哥,我所有的一切,全都被你抢走。”
这通劈头盖脸的控诉没有激怒崔滢,她那双形状优美的眉毛只是拧得更紧一些,看她的目光更锐利一些,“更不对劲了。你一直对我有怨气,不会憋到今天才爆发。一定有一个我不知道的由头。”
她纤长手指轻轻敲着另一只手的手背,沉吟着:“方才你走出来的时候,他们在说明义君。你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跟她在一起。是跟她有关?她跟你说了什么?她要你做什么事?”
唐梅冲过去,一把推开她,在她跌倒时弯下腰,嘶哑着声音,在她耳边低吼:“你干的丑事,你自己不知道?为了给你擦屁股,为了给你善后,我要委屈自己一辈子。”她声音颤抖着,最后说了一句:“宁华郡主,你不是人,你是恶鬼,只要沾上你一点半点,所有人都要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她的背影跌跌撞撞绕过叠石山后消失了。
瀑布落在叠石下的水池里,绕过设计好的溪道,弯曲着朝东面的外水渠流去。溪道里有错落有致的白石,水花四处迸溅,在阳光下耀眼生辉。
崔滢坐在地上,偏着头看唐梅的背影。地面凉爽,左右又无人,她一时也不急着起来——横竖裙子已经被污泥脏污了。
她只是奇怪唐梅话里的含义。她说她在为崔滢善后,她说她要为此付出巨大代价。
水珠迸发的五彩炫光耀花她的眼,她微微眯一眯眼。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挞挞挞挞,连瀑布水声也无法遮盖。
她熟悉这个声音。眼波一转,唇角翘起,刚绽出一个比海棠还要明艳的笑容,复又瞬间展平,眼角望天,做出一副漠然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