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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无痕的脸上挂着惯有的平和,双手叠放腰前,侧过身去,像是不忍打扰,又像是不堪直面。
“你怎么来了?”莫羡语气平淡,不喜不厌。
“于小姐要走了,我有些话想与她说。”她大气中几分憔悴。
“那你们随意,我叫人备些茶点。”莫羡暂时离开。
雪无痕此时距离琮晴十步之遥,阳光穿过柳荫落在脸庞,眉宇间半明半暗,阴阳两相:“于小姐,很抱歉。我之前错拜了一位偏门的师傅,导致那晚出手乖张,轻重不分,而于小姐仁爱,皆以守代攻,结果就不小心重伤了您。全是我太过小气,才毁了这场朋友间的缘分,不知能否恳请你的原谅?”
这段话本意是解释缘由,以“不小心”作终结,但紧跟其后的“重伤”一词,却是画蛇添足!琮晴受伤后的整场治疗,皆在小陈医馆内完成,待她返回“莫氏院集”之时,已不见异恙,只在腕口处多了枚玉佩样的物件。它似玉非玉,萃取药材之精华,以膏剂塑形,既有敷料之功,又无换药之弊,后隐于体肤,消瘀养血而不留痕迹,故名“萃隐”。所以日常所见之人,皆无所察觉,又何来这“重伤”之说?除非是下手之时,就后果了然!
琮晴心如明镜,却无意较真:“我也有做得不合适的地方,彼此体谅就好。不知雪姑娘是否还有指教?”
雪无痕缓缓走近,脸上的表情凝结而单调,像一副美人面具,只有眼睛异常的通透。而这份诡异的通透,如同街头术士的把戏,明知被戏弄,却捺不住好奇:是真是假,或优或劣,抛开层层遮掩,是否探得本心?殊不知,步步靠近之后,却是堕入虚妄深渊,挣脱无门!
琮晴没有提防,视线渐渐迷离,周围的花红柳绿,层层递减,直至全然隐匿,只余下与雪无痕的目光对视。待她反应过来,想要避开,却为时已晚,转身或者垂眸,都难以自制,只逐渐沦陷……
“于小姐或许不曾有过求而不得的时候,所以为人慷慨;而我恰恰相反,贫瘠得不许任何的美好流逝。所以之前所说‘若你真是有心,我可以退开,从此不再踏入莫家’,这话——”雪无痕唇角轻扬,魅惑得叫人恍惚,“切不可当真!我与莫少爷从来亲密无间,我有心与他百年修好,众人皆知,也乐于成全,却偏偏被你打扰。如此任性,你可知会有何等后果?”
琮晴一怔,思绪随即被引入幻境,六度围合,故事起承:一度“相遇”,二度“相识”,三度“相助”,四度“相知”,五度“相惜”……一双男女,从陌路到并肩,情之所向,花开有期。琮晴只是看客,却倍感真切,仿佛能代入体会,一脸的满足与期盼,直至六度花落。
第六度,本该情到浓时,相爱此生,谁知画风陡变,眼前出现另一位女子,黑衣蒙面,眼中的狡谲,叫人莫名不安。她只站定片刻,就转身闯入前五度,翻了茶、毁了画,更伤了姻缘!自此男子转身,女子掩面,琮晴尽收眼底,心中难以遏制的伤心与愤慨:到底是何人?
黑衣女子似乎听见心声,施施然地转身对望,摘下面纱。琮晴顿时惊愕:竟然是自己!再回首,其余五度,此时凝固成五面棱镜,定格下美满的最后一幕。她慌乱不已,刚伸手触及,棱镜就瞬间崩塌,一地的支离破碎,映衬出哭泣的双眸!
琮晴涌起无限悔恨,像一粒疯狂生长的芽簇,顷刻间就密布心胸。她不知该如何挽回,冥冥中听到一个声音:他俩是情深意切,你何苦再去打扰,就此离开,从此不再有瓜葛!
从此不再有瓜葛?琮晴觉得很突兀,也随之醒悟:这话超出她的思维惯式,是有人蓄意添加!她此时心态起伏,但“情”与“智”各司其位,就无碍判断:眼前的景象,不过是“真切”外壳下的主观臆念;那句“从此不再有瓜葛”,才是主旨所在!
琮晴无语又无奈:自己本性清高,任何的矫揉造作、蜚短流长,都是不屑,如今却被一场自导自演的苦情戏,逐层诱导,陷入险境。最后的那句话,如同裹着糖衣的锋利匕首,若非及时发觉,就穿透心智,以瘢痕的姿态,与心神共存!说什么“打扰”、什么“任性”,还不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琮晴随手捡起一枚碎片,划破掌心,想借助痛楚摆脱幻象,却不料境中境,一境湮没,一境启发……
荒原、野林,垂地的藤蔓,一切压抑得没有尽头。行走其中,举头是茫茫天日,忽暗忽明:暗时,遮天蔽日,视距不足十丈远;明时,拨云见日,仿佛天外有一双锐利的眼睛,不时地探查情况,居心叵测。琮晴轻叹一口气:怎么软的不行,要玩硬的?
果然,待走入一片空旷之地,空中陡然落下大量石晶,绕着她迅速围起一圈,由低走高,逐层叠积。琮晴倒吸一口气:眼前的困局,连同上一幻境的六度围合,自己全然陌生,俨然是幻术的另一流派!
琮晴定下心神,首先查验自身玄力:幻境之内,玄武倒退得厉害,只留下基本的体术;幻术大有减弱,但点水成晶、施布定数,倒也能勉强开启。只是此处水汽稀薄,作为幻术的本体,又能从何而来?
琮晴将视线转至眼前——禁锢自身的壁垒,基底扎实,向上则愈见疏松。她近身细看,透亮中似乎还有引核,彼此牵连;伸手触及,质软且湿润,用力按压,竟能挤出水滴,好似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叫人不由惊讶:这是何物?
琮晴也是高手,即使不熟悉,思辨之下,很快明晰:幻域之内,任何的触手可及、品相万千,其实质都是相由心生!施术者依据个人意志,诱导对方情绪以幻化困局,其目的就是封锁心神,只在一念之间,操控行为;若是对方状态平和,更可叠加自身情感,以扩大效应。
琮晴想起之前被无端放大的怜悯之心,待到棱镜碎裂,悲从中来而泪眼滂沱。原来此时的石晶之围,是借力打力,就借着自己泛滥的同情,来实现箍围;而其中的引核,就是施术者的意志索引。
既然如此,琮晴没有贸然出手。此时是敌暗我明,不宜过早暴露实力,而且若仅依靠她一时的情绪激荡,这石晶之围,就维持不了太久。届时功败垂成,施术者心有不甘,势必引出本心情愫,是真是假,或优或劣,一探究竟之余,还能假手于人,反败为胜!
果然,石晶的积累速度很快减慢,颗粒愈小,由最初的滂沱之势,渐行渐缓,直至颗粒不落;已有的箍围之势,看似坚韧,却以微弱的态势,逐渐萎软;而地面上则积攒起饱满的水晶体,积少成多,像可爱的侍卫宝宝,一个个精神烁烁。
琮晴围困其中,静心以待,一面仰望天空,观察石晶下落的具体出口;另一面开始倒数计时……3、2、1,又一轮的拨云见日,新一波迥异、坚实,真正具有威胁力的落石群,如期而至!
沉重的落石,虚晃的壁垒,惊慌失措的琮晴,云端的始作俑者,似乎有些得意,连着光线也迷离起来。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陇上云朵歇息。此时一片晦暗,上下两端,不见天,也不识人!
琮晴不做犹豫,一掌触地,激起千百水晶体直上云霄,找寻特定位置,化作特定形态,彼此交合,聚成凹凸不匀的透镜,浮于空中。待片刻后,光线重现,透过镜面,不走直线,而折射屈曲,则由上至下,视物混淆,就好比隔水叉鱼,影在左,而鱼在右。同理,琮晴也在距离十丈处,树起虚拟投影,引发目标偏差。后续的石晶之围,也就随之落向他处。
琮晴置身局外,静观其变:初落的石晶,颜色青透,好似女子的置气与偏执,明明光华中正,却曲解于内,而色差于外;但终究只是女子的心思,质地透澈,就算不上“恶”。如此基调,若是至始至终,她觉得不悦之余,倒也可以谅解。
可惜,事不由人……待青色的石晶淅淅沥沥之后,落石出现停顿。这一停顿,意外的冗长,天地间陷入一片死寂。琮晴以为是到此为止,正准备拍拍尘土,诚意会面,不曾想光华再现,已是风云变色,更大一波的落石,铺天盖地,杀气汹汹!
此时的落石乖张怪异,夹杂着咆哮声、谩骂声、嘶吼声,急轰轰得直逼眼前;愈发浓重的色彩,从鲜红到绛紫,绛紫又转鲜红……几度轮回,直至黧黑。琮晴伸手触及,灼热且湿滑,竟是血的本色,就仿佛直面生死,淌血又结疤,结疤再撕开……周而复始,心似枯槁。
如果说最初的青色石晶,只是一时怨念,那么此时的落石群,就完全脱离事件本身,倾泻半世的戾气!琮晴不是怒火的源头,却牵引出内心深处的恶灵,若非之前立下虚影替罪,此时已是心神俱灭!
琮晴嘴角一抹冷意:祸不及旁人,你这般的不留余地,就休怪我手下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