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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假装不懂:“为什么要哭?”
他不回答,看向她的眼中,冷不防地,溢出一抹心疼。正是这一抹的心疼,犹如一颗火星滴落油面,叫勉强支撑起的平静,瞬间就火烧火燎的犀利。
啪!宸喆挨了一记耳光。
“我为什么要哭?我不会哭的!”她的愤恨、不甘猛然窜起,“明明就是那些老东西乱说话,什么叫‘没有家世背景’、‘叫人瞧不上眼’。我怎么就没有家世背景了?我一个名门显赫的小姐,进退圆满,凭什么叫人瞧不上眼!”
“我父亲是落败了,那又如何!人身在世,谁是一路封顶!复盘重开,本就留好了人脉与资本,我们输得起!”她声音渐高,再不是平日里的谦卑温和,“但是一份于穆昇的复核结案,他是旁人眼中的‘公正不阿’,就把父亲扭曲成卑鄙不堪的小人!那些个曾受恩惠的人就此断了往来。而你,宸家大少,堂堂的法纪至尊,你这一路的风调雨顺,不正是借力于我的父亲!”
“适可而止!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跟你动手。”宸喆左脸一片绯红,胸口起伏,还佯装动手,可惜太假。
啪!他又挨了一记。
“现在倒是一笔带过,当年就因为你那板上钉钉的案子,父亲强行找人地替你顶下,是卖了多少人情?”两记耳光甩出,愤恨已减,悲伤却趁势袭来,“那些人有样学样,趁父亲落败之际,就把自己的污水转泼到我们族人身上;后来我们被逼上狐山的‘青冥’,凄苦无依,好不容易才勉强适应,我母亲却遇上了于穆昇的夫人,从此天人永隔!”
“这一份恩惠,我不想要的。”宸喆语气渐松,旁人听来是心虚、推卸之意,但确是真情实感:这份强加的“恩惠”,他欠得五脏难安,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原本坦荡的人生,被泼上靓彩,虽是遮了瑕疵,却不再明净,就像涂脂抹粉的小丑,着实可笑。而且——
“当我去给母亲销户,最孤苦无依之时,遇见一个人(莫羡),他像一抹曙光,照亮我的晦暗。可是——”她开始焦躁,“可是有一天,于穆昇的女儿(于琮晴)出现了,仿佛一阵风,来得莫名其妙,却轻巧地带走我的曙光,我仅有的曙光——”
她有止不住的忧伤,却一直努力地压抑;正如宸喆心底的一份情愫,是平坦地面下的一枚种子,既期待它的破土而出,也畏惧它的打破宁静——所以往事如风,连同昨日情愫,一并随风散去吧。
“我明明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可怜。”她眼中尽是迷茫,另有一丝的精利,不易察觉,“我只想回到过去,回到我们初次相逢的那一刻。”
……
初次相逢?他愣在原地,记忆中那枚深埋地底、象征情愫的种子,竟然破土而出!春风、雨露袭来,疯长成浪漫樱花树:树冠很大、很茂盛,抬眼看去,阳光尽显温柔,还有几分慵懒;樱花簌簌,宛如女孩的欢颜,叫人欢喜,爱不释手;樱树旁,果木高低错落,无花果、木瓜,满满盈盈,一切梦幻极了——这是两人的初次相逢。
宸喆第一次走进她家的院子,花瓣、果绒迎风扑来,他有些迷眼。待睁开,一个娇俏的女孩,出现眼前。她未察觉有人正驻足留观,只在花雨中自由嬉戏,宛若一道光,每个小动作都引来蝶舞纷飞,竞相追随。
是仙女吗?他有些心动,情愫化作一粒种子埋进心里。
然而,之后的变化,使得一切戛然而止!先是他犯了错,母亲竟背着他,寻求她父亲的帮忙;而这一次的帮忙,或许正如她所说,是将他父亲推下神坛的引头。这样的后果,骄傲如他,与她渐渐远离。再接下去的事,更是匪夷所思:他的母亲竟与她的父亲苟合,还生下一个女孩(第135章的小丫头)。混沌的伦常关系,叫这份曾经的美好,衍化一道丑陋的疤痕,他从此不愿再提及。
但此时不同,宸喆的心,似乎不再受理性所控制,感性肆意扩张,愈演愈烈,最终冲破束缚,直白的袒露。
他从背后将她拦腰抱住,一手覆上她的双眸:“你的眼泪,这里没有人看见,放开自己吧。”
没人看见吗?她泪水氤氲。
说是“拦腰抱住”,宸喆却是隔着衣袖,借由她的手臂,将她靠在自己肩头,很耐心地抚慰:“你不该是旷野里的鹰,你的孤单、你的不快,有一半是因为你飞得太高、太快,而所希翼的光明与关爱,一直都在,却追不上你的步伐。所以再慢一点、再宽容一点,低头看这一路,早有花团锦簇,静静为你开。”
若放在执念,或许正是如此:她有血缘与氏族的庇佑,安排了近侍与伙伴,说是“为了共同的目标”,但更有一部分是追逐她的光芒,为她遮风挡雨;遇见了莫羡,清冷如他,虽然未有两情相悦,却不曾亏待。还有宸喆,站在远处,他有自己的家族立场,所以不能靠近,就只能在她的上升之途中,私下扶助。偶尔的遇见,他会冷言调侃,但这不是他的本心。在他心中,她还是初见的模样,所以很多事,他已有察觉,更不认同,却缄默不语——这是他的白月光呀。
她突然眼泪滂沱,如决堤的水,长期压抑的情绪乘势疏泄,一倾而尽——待泪水擦干,她略有憔悴,却神情愉悦,摘了矮树上的无花果赶他:“好了。没你的事了,走吧。”
他自然不肯。
她眉眼弯弯,宛如雨后彩虹,叫人惊喜:“再不走,我要拿木瓜赶你了。”
他只得离开。一个转身,漫天的虚景渐渐落幕,留下一个纯白的出口——
……
她松开身后的玄武手式;他飘忽的思绪,就此回归此时此处。
“我怎么了?”宸喆有些恍惚,满屏的记忆,陡然空白了一块,但发酵的情感蔓延心头,见她发尾有花瓣沾染,就轻柔地摘下。
看着面前的男子,挺拔卓然,脸颊上两个红手印,她“噗哧”一声笑开。这笑清浅得很,几乎是刚一勾唇,就及时收敛,但眼角的笑意,好似小枝的烟花,寥寥的花火,但有丛丛的烟火味,漫开一片。
“这里没发生过什么。”她弯着发丝说话,无关□□,却很是动人,“都说女人香,如陈酿。这思春的季节里,你挨得太近,就醉了一下下。”
宸喆脸红了:“少胡说。”
说罢,转身跑开。一路上,他搜索脑海中、空白那一幕,所仅存的疏离片段,比如“无花果”。对,就是“无花果”,但显然此处没有!
宸喆折返原地,凶神恶煞:“竺嘉煊,你刚才对我施了‘噬魂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