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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章(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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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还想多进一些?”谢宗灿看着她的指尖从一匹匹料子上点过,有些好奇。毕竟她刚刚才下了一批衣料的订货单。

“我想再转转看!”

她说得随意,但目光却在四下睃巡,显然是在找什么。很快,她走到了一匹大红印花面料前,爱极了似的轻轻摸了摸上面的凤尾花纹,然后问周亦民:“我想裁……”只开了个头,却不知怎的旋即又改口道:“这件也给我吧。”

“好!待会儿我叫人一并添到刚才那份货单上。”周亦民将面料抽出来斜斜地搁在最上面以免忘记,随口问了一句:“这花色喜庆得很,拿来做嫁衣最好,是谁要办喜事了吧?”

谢宗灿闻言心头微动,下意识侧首看她。但见她浅浅而笑,说是啊。

她说完就别开脸,又去关注其他的料子。但谢宗灿却无端地察觉到她在逃避,以及某种低落的情绪。

那么到底是一桩什么样的喜事会叫她如此难以自持?

回程时,日影已然西斜了。

谢宗灿双手扶在方向盘上,一面留意路况,一面下意识地留意后座的动静。

梅姐在他母亲身边服侍多年,在察颜观色与照顾人上很有一套,故而这回他特意把她叫来作陪。原因无他,那位女士顾虑多心思重,多个人同行会让她安心自在一些,他笃信这一点。

但渐渐的,他发现后座的气氛有些不对。她语气越来越敷衍,她从不会如此的。

“你们累不累?要不要停下来歇一会儿?”

“还是歇会儿吧!福臻小姐面色看着不太好。”梅姐也发现了身旁人的异样。

福臻勉强附和了一声。其实从织绸厂出来,她就感觉到不对劲了。原是打算咬咬牙坚持过去,奈何什么都能忍,唯独犯恶心最摧人意志。车子没开出多久,午间吃进的东西仿佛都化作了催化剂,一阵又一阵在胃里翻搅着窜上来。

此时的光线依然强烈,谢宗灿本想找处阴凉地停车,但身后的椅背被人飞快地拍了拍。

福臻都等不及他把车停稳,便不管不顾地推开车门,疾冲到路边大吐特吐,几乎将胆汗都呕尽才止住。

梅姐着急忙慌拍她的背,一面催促谢宗灿到前面的茶棚去要些水来。

话未尽,梅姐忽然“哟”一声笑了起来。“原来已经备下了,还是少爷想得周到。”

“来,先漱漱口。”

一杯微温的茶水递到了福臻跟前。

是茉莉花茶,几口下去胸腔里的翳闷感总算稍稍纾解了一些。

“怎样?好些了吗?忙了一整天可别是中暑了。”梅姐无不担忧地问。

“没事,已经好多了。”

谢宗灿到不远处的茶棚去添水,梅姐便拉着福臻到边上的树荫下暂歇。

“还难受吧?瞧你这脸色一点儿都没缓过来!”梅姐随之从兜里摸出三四枚半熟的酸枣,递过来。“要不要吃几个,开开胃?”

福臻想也不想当即婉拒。梅姐见状格格直笑,自顾自拿了一枚搁进嘴里嚼,看得福臻口水横流牙龈泛酸,忙不迭地将视线移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有多馋呢。

马路那一侧是视野极广的稻田,正值成熟季节,满目青黄绵延,空气中浮动着嫩生生的清香。

福臻对此没有多大的感触。年幼时她就住在乡村里。村子的后面就是这样旷阔的庄稼地。坐在山坡上望,景致甚至比眼前的还好。但有什么用,还是没能留住她的母亲,最后连父亲也没能留住。

福臻不愿触及往事,可是当下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她追忆的事。也许曾经有过,但她必须得舍弃了。

不得不承认她此刻的心情实在糟到了极点。

余光中谢宗灿已返身往回走,下意识回头,正好触上他的目光。也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模糊觉得对方的眼神有些不同寻常。又见对方冲她举了举手里的水壶,嗯这她晓得,是在问她还要不要喝水。于是,她笑着摇了摇头。

谢宗灿将水壶拧紧放回车里。他没有再过去,借着擦拭车窗的机会看了看对面正同梅姐闲聊的人。当然多半都是梅姐在说,她只是在适当的时候附和几句。

从那日在烈阳下见到她满面通红额发尽湿的样子时,谢宗灿的心里便一直都压抑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他并不相信她所谓的“没事”,她这些天状态不对他都瞧在眼里,哪怕此时她脸上有着他无比熟悉的笑容。

她是真的很懂得笑的。唇轻抿,嘴角微挑,眉眼略弯,清清浅浅的,却实在是个很叫人舒服的笑容,仿佛带着十足的诚意十足的欢喜。她总是这样,不论是对主顾还是她周边的人,不论是因了何事,即便最最当初对他说“请不要再来我们铺子”时,也无不是带着这样的笑容。

然而谢宗灿是见识过她失控到潸然泪下的样子的,只有那么一次,唯一的一次。如今回想起来,曾经模糊不清的感觉似乎有了个焦点,他后知后觉地窥到了某个真相:她分明是受了伤的,只是她太狡猾太谨慎了,硬是将伤处不露痕迹地掩在了温软的笑容下,掩在了乌亮深沉的双眸里。或许唯有在疼得受不住的时候,才会在不经意间渗出些许痕迹来。

这便是他深感沮丧与无力之处。他是太太太希望能解她烦忧,可她却不愿赋与他这样的权利。

再次上车没多久,福臻都不晓得是怎么回事,恍恍惚惚地就感到自己被某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困住了。先是像只虫儿似的粘在了一张大蛛网上,她挣得精疲力竭却始终都挣不脱,转而又仿佛陷在一片火海之中,四周火光冲天,她眼见着自己一点点化为灰烬……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所有杂乱窒息的纠缠渐渐褪去时,她的意识终于清明了起来。

人已不在车上,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光线,还有……她偏过头,床边立着一个白布屏风,也是陌生的。

应该是在病室里。可是怎么会在这儿?福臻挣扎着想坐起来,不料手一动就感觉到了一阵刺痛。

“别动!”有人压住她的腕骨,温声道:“很快就好了,你再忍耐一会儿,我这就去叫看护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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