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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正午时分,一辆黑色汽车驶进了珙桐路。
炽烈的阳光被道路两旁的高树浓荫挡得严严实实的,车厢内的光线顿时晦暗了下来。
一如苏彦琛此刻的脸色。
半个小时前刚结束的那场会面,让他再一次地领教了什么叫欲壑难填。这些年,苏家与惠中银行的合作不但处处受其挚肘,利头上也是一让再让,然而这帮王八蛋总是不满足,如今居然连南屿那块地都要觊觎。
这手伸得实在是有些长了!
苏彦琛习惯性地松了松腕表,无声冷笑。那块地是苏家计划兴建港口的重要用地,事关苏家未来的发展,岂能容外人来指手划脚。
“这两天,沈家宇那里有没有什么动静?”苏彦琛用皮鞋尖踢了一下前座。
“去了两三回百货公司,还有一回是去书局,其他时间照旧只在报社和他家里两处地方活动,暂时没发现什么异常。”钟洛说。
“姓顾的那小子呢?”
“暂时也没有消息传回来。不过——”钟洛从后视镜中瞥了眼苏彦琛。“他要是躲在租界里,恐怕是要费些工夫了。”
苏彦琛暗暗骂了一声。
交易清册被盗之事,对方已经第三次对苏家施压了。此事是苏家的疏忽不假,但在刚才的会面中,对方颐指气使的神气以及那番威胁论委实是太叫人讨厌了。不过苏彦琛心里很清楚,那位惠中银行董事埃布尔的态度,实则就是西洋领事的态度。
他们这是慌了,急了。
却也正是苏彦琛想要的效果。
他们应该要学会有所顾忌的!
跑到别人的地界,既想占主人家的便宜,又想事事拿捏主人家,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问题在于,是谁走露了消息?
他是当场就下了封口令的,并且此事只有他和底下的几个心腹知晓。这几个都是苏家的老人,知根知底,绝不可能会背叛苏家。
那就是剩下的这两位记者最有嫌疑,只有他们才最清楚被盗走了哪些东西和其中详情。
这其实又有点儿说不通。估且不论他们持有的反对立场,以他们的阅历,理当晓得这种事一旦泄露对他们非但没有半点好处,还会招来不小的麻烦,更何况现在他们手上根本没有任何东西。
可惜——
“霍振兴还没醒么?”苏彦琛沉吟的问。
“没有。”钟洛顿了一下,斟酌着道:“唐医生说他伤得太重,恐怕是不成了!”
苏彦琛冷不防听到这个消息,登时勃然大怒:“谁下的手,这么不知轻重?什么消息都没问出来,就把人给我弄成了这样?”
“这……其实也不能全怪他们。”钟洛握了握方向盘,小心翼翼地替手下解释:“霍振兴身上本就有伤,又没有好好医治,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的情况就已经不大好了。”
“都知道不大好了,还往死里折腾?你们办事都不带脑子的吗?”苏彦琛气得脸色发青。他绝不允许他的计划存有任何的隐患。固然东西是拿回来了,但哪些人知晓此事,其间又有哪些人接触过,是否有别的未知情况等等这些他都得弄清楚。可这知情者分明就近在眼前,他居然还是一无所知。
“给你们一天时间!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就算他死了,你们也得从他嘴里抠出点有用的消息来。”
钟洛晓得这位爷的脾气,忙应了声,没敢再吭气。虽然他很想告诉对方实在也是因为这位姓霍的小子骨头太硬嘴巴太紧,是个不怕死的。
车子出了林荫道,周遭一下子又豁亮了起来。
这时钟洛听见后座的人忽然问了一句:“霍振兴身上是什么伤?”
“从伤口来看,像是裁纸刀捅的。”钟洛回禀。
这就奇怪了!还有谁?谁会对这件事感兴趣?苏彦琛若有所思地将视线投向车窗外,手指在腿上咄咄敲着。过了半响,他吩咐钟洛:“东洋租界叫人多探查探查,还有曾博文常去的几处地方也设法进去看看。我总觉得这顾进全的失踪多半和这些王八羔子脱不了干系。”
“是,回去我马上就去安排。”钟洛默然片刻,想起什么似的又干巴巴地道:“哦对了,那位女大夫这几天经常去沈家宇家里,两人还一起出门买了不少东西……听说是准备要办喜事了。”
这话明显动机不纯,苏彦琛怎会听不出来。这小子一向鬼精鬼精的,多半是担心因为霍振兴的事那帮手下被迁怒。不过嘛,相较于之前的糟心事,这确实是这大半天来唯一让他感到称心的。
由此他忽而又记起另一件事情来。要不说那位女士总爱给他找麻烦,过河拆桥实在是拆得过于起劲了,得好好敲打敲打一番才行。
望着前方愈来愈近的苏公馆乌油大铁门,苏彦琛的心里竟隐隐生出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不自觉地搓着手指,张口就道:“晚上记得去接人!”
话说得没头没脑,钟洛却立刻会意。“是,已经交代下去了。”瞧见后视镜中那张冷峻倜傥的脸上可算露了点笑意,暗暗松了口气。
呜呜呜……
随着汽车喇叭响起,苏公馆的大铁门很快就往两旁荡开了。迎面就见一辆银灰色汽车恰好从里头驶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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