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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追逐几乎刚刚开始便落下了帷幕,快得让人有些反应不及,我们此时再想逃无疑是徒劳了。他们骑在马背上,而我们只是在步下,即便没有岸边的人堵截,我们跑上岸也很快会被追上。
等拉姆鲁他们仅剩的七人被撵的疯癫似得跑到我们身边时,阿托和霍格连忙上前将他搀扶住,几个人紧紧的挨在一起,战战兢兢的跪在水里,连头都不敢抬。而那些身后的骑马之人也不再驱赶,带马登时将我们围了起来,举起双臂大呼小叫着,似在欢呼。
大概我们在他们眼里真的是一群物吧?被他们这么多人围着,那喊叫声让我一阵的不舒服,而要我就这么束手就擒,我心里千百个不愿意。我咬了咬牙,忍着身体的不适,左臂一抬,将追影剑横在了胸前。
哪知,我这般动作竟引得周围一阵怒吼,边上一名浑身颜料涂抹的斑斑点点的汉子朝我怪叫一声,从马背上摘下一根带着淋淋血迹的石棒,当头朝我砸来。
这石棒几乎有一个人的腿大小了,看上去有五六十斤重,但此人握在手里像是极为轻巧。石棒头粗尾细,上面用碎布绑着密密麻麻的黑刺,也许这人方才用此棒敲碎过人的脑袋,石棒尖刺上现在还粘着些脑白。此时他又是坐在马上,这么居高临下的一棒砸来,竟有压顶之势。
石棒朝我脑袋上敲下时,我将追影剑迎着递了过去,已将浑身的力气都放在了剑上。
论力道,我现在绝不是他们当中任何人的对手,就连阿托和霍格抓着我奔走时,我也使不出多少力道挣脱他们。
但我知道,他们是本地部族之人,根本没有武术技巧,凭的是一身的蛮力。力量不及他,我可以凭巧劲拨开他这一棒,说不定我亦能制服此人,以他作要挟来脱身也未尝不可能。
那人见我挥剑,脸上露出了狠厉。他们身上涂抹的颜料是以黑白两色为主,涂抹的图案和拉姆鲁他们这个部落大为不同,脸上一扭曲起来,基本也不是一张人脸了。他在马上微微一俯身,连同他的上半身也压了下来。
如果加上他上半身的重量,那么他手里的石棒砸下的力道只怕已有上百斤了。我脚下缓了一步,追影剑的准头不变,几乎在他石棒打过来的同时,剑刃也碰到了石棒上,电光火石间却听“当”一声,石棒上碎石片崩开,棒身带着呼啸贴着我左身砸落。如果我手上的力道再小一点,这石棒怕是要打在我的肩头了。
但这一下我还是被他石棒上的力道震到,只觉左臂一麻,追影剑险些脱了手。
周围,响起了拉姆鲁和阿托他们惊呼声。也难怪,我身体孱弱,跑都跑不快,如今能避开这一棒也算是惊险了。加上石棒上带着尖刺,砸在人的脑袋上铁定能破开脑壳。
一击未中,这人在马背上忽的龇牙咧嘴起来,眼睛一下子瞪得滚圆。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很好笑,这些人除了凶悍和一身蛮力之外根本不会武功,若在我体力全盛时,即使不依靠内力,我要斩杀这些人也是轻轻松松。而现在单单对付他们其中一个人,我却要拿命去挡。
由不得我胡思乱想,这人收回石棒,另一只手却是忽然抓过马背上的长矛,猛地又朝我脑袋刺来。
这时我还没有站稳,人是侧着身站在水里,他这一矛居高刺下却是比挥动石棒快百倍,我心知这一矛是躲不开了,也不由得大叫一声,尽力往一侧闪身,故技重施,拼了命的将追影剑朝他的长矛挡去。
却听一声金铁交击声响起,这一剑不偏不倚正挡在长矛的尖头上。但他的力道此时在我看来大的异乎寻常,追影剑刚挡在矛头上,我只觉像是碰到了岩石上,手上一软,追影剑已脱手而飞,而长矛的去势丝毫不减,擦着我左耳上的头皮刺向了后面。
我只觉左边的头皮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热,已能感觉到有血留下来,回过神来时,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一长矛若是在偏一分,恐怕我已是具尸体了。
耳边,突然响起阿托的哭喊声:“天,快跪下!快跪下!跪下就不会死!”
她这么一喊叫,也不知道为什么,听的我又急又气。都到了这个时候,跪下来哪里能免得一死?况且我宁愿被他这一长矛刺穿脑袋,也不愿跪地求饶。
难道我今天真的要栽在此地么?此时此刻,我心里也不禁升起这个念头。本来还想着能擒获他,现在看来,我也不过是在痴心妄想。
那人根本也不迟疑,见到我流出了血,眼睛却是一亮,就要抽回长矛再刺。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左手一捞,一把将他的长矛攥在手里。可这么一抓却挡不住他抽回去的力道,我努力的侧了侧身,左臂一抬,又将他的长矛夹在了腋下。
就算今天栽在此地,我也绝不会让他这么容易得手。
这般想着,我反而无所顾忌了。
被我这么夹着长矛,他却是抽不回去了,但他的力气却是极大,一下将我拉到他的马下,长矛搁在大腿上,将那根石棒对准了我的脑袋,猛地敲下。
我听见阿托又一次发出了哭喊,连拉姆鲁也忍不住叫了一声,快速的说了一句碎语。这一次我是再难躲的掉了,看着落下来的石棒,我也不做他想,本能的提着沉甸甸的右臂,横在了脑袋上。
石棒打在我的右小臂上,“嘭”一声响,我只觉得一股巨力压了下来,身体一沉,不由得半跪在了水里。可是我却惊讶的发现,他的石棒敲在我的右臂上,我竟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疼痛,也没有肿胀的感觉,甚至连胳膊肘都没有弯曲半点。
我不禁一怔,坐在马背上的那人也有点奇怪,眼里露出惊奇之色,大概在他看来,这一棒敲下定会连同将我的脑袋手臂都敲个稀巴烂。此时,周围吵吵闹闹一片,拉姆鲁和阿托他们在哭喊,围着我们的那几十个土人在喧闹般的看着我们,殊不知我和这马背上的人之间发生这种事情。
感觉不到疼痛!
这正是那些身中鱼头怪毒液而变成鬼样的人身上出现的征兆啊,他们也是浑身没有知觉。不仅如此,我在少白道人的医治帐篷里研磨药粉时江顺就曾告诉过我,那些中了毒的人一开始是浑身失去感觉,等到身上的长出红色斑点时,连嗅觉味觉都会失去。
难道我的右臂已经恶化到那种程度了?那么,接下来我若不死,是不是右臂上开始长出红色的疹块了?
我有点茫然。此时我左臂还夹着这人的长矛,想要直起身从水里站起来。而那人顿了那么一下之后,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狠辣,根本也不让我有起身机会,砸下的石棒再度高高扬起,大叫了一声,照着我的手臂又猛地敲了下来。
我距离他很近,几乎是马上和马下的距离,被他这么一叫,我周身不禁一凛,习惯性的侧了侧身,右臂想也没想的挥了过去,想要拍开他的石棒。大概也是因为我不甘就这么被他一棒抡死吧?在江湖上行走,往往在这种生死关头,身体的反应总是比脑子转的更快。
等我脑子里的念头转过来时,被层层树叶包裹的右手已拍在他的石棒上,一声响,他竟再难握住石棒,石棒一下脱了手,而我右臂此时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挥出却是再难收回,拍掉石棒去势却没停,连带着石棒,一巴掌拍在了他坐下马匹的马肚上。
却听得一道石块蹦碎的声音和一道沉闷至极的声音忽然自那匹马肚上响起,我的右手拍在马身上,它像是如遭重击,整个身体竟离地飞起,犹如陨石坠落一般,猛地摔倒在河水中。而那人和那匹马同时发出了一声惨叫,砸落在水面上激荡起一大圈水浪。
场中,一下子安静下来。
我张了张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看看四周,却见人人都有点呆滞。若不是那匹马在河水中悲鸣挣扎和那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我真要以为自己看错。
这种感觉很奇特。我身上分明已没有多少力气,刚刚拍在马肚上那一掌我也只觉很艰难的挥出右臂,直到现在,我的右臂还是先前那种深深地无力感。能一巴掌将一匹马拍倒,或许这种力量也只有在我内力恢复并且身体筋骨变得强横时我才能做得到吧。可就算是身体筋骨变得强横,而想要拍倒一匹马,我也会有使出力道的感觉。但是刚才,我竟毫无知觉。
就好像我的右臂不是长在我的身体上一样。
半晌,河水中,发出了混乱的怪叫声和马匹的嘶鸣声。转头看去,却见外围骑在马匹上的土人如是看到了妖怪一般望向我这里,马匹躁动践踏着河水,他们竟不再理会拉姆鲁和阿托几人,齐齐转马涌向我这边,隔了些距离,将我围了起来,一个个将手里的长矛对准了我,如临大敌。
有两个土人仓皇中跳下马,小心翼翼的走到那名落水的土人身边,手上扶着那人,两人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我,警惕异常。那名摔落在水中的土人更是脸色煞白,马匹摔倒,他被马身压在了腿上,似乎受伤不轻,被那两人扶起后一瘸一拐的急忙向后退去。脸上,却是掩盖不住的惊恐。
拉姆鲁和阿托他们也似惊呆了,盯着我看的时候忘记了哭喊,人还是半跪在水中。
他们却不知,连我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现在,心里还在想着右臂出现的诡异,却是一头的雾水,怎么也想不出这到底是为什么。但我知道,出现这种事情,绝对是和死亡沼泽的鱼头怪大有关系。
这时,厉马长嘶,原本伫立在岸边的那十几个人也纷纷策马而来。为首的那名壮硕汉子打马走到我们近处,马在水中转了几个圈,却是一把将矛头指向我,大声叫了一句。那样子,似乎我胆敢有任何举动,便要朝我投射长矛。
我听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不禁看了看周围。他们这一群人伫在马上,足足有五十多号人,他们脸上涂抹的颜料此时更显凶神恶煞,似马上就要杀过来一样。
身后,传来阿托的诺诺声:“天,他在问你是谁?”
无论如何,现在不是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眼下的情势依旧剑拔弩张。定定神,我脑子里以飞快的转过,头也不回地道:“阿托,你告诉他们,就说我是乌山部落的人,让他们速速离开。”
这句话说得实在有点心虚了,我从来都没有去过乌山部,也只是苏卿尧经常提起乌山部,仅仅是知道这个部落的名头罢了。不过,除了西域四大王系部落之外,乌山部落和血手部落的名头可谓极响,他们这群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但一定知道乌山部和血手部的名头,我在这个时候提起乌山部落等同狐假虎威,无非是想让他们知难而退。
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可现在我还能怎么办?为了活着,却已是到了但凡有一线逃生的机会,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熟料,我这句话刚说完,那名骑在马上为首的汉子却是轻“咦”了一声,用一种生硬的口吻,道:“你是中土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