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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古拉了张椅子坐下,颓然道:“顾兄弟,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却有一事如刺在心,只是只是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唉!”
他的表情有点复杂,最后一声长叹真个有什么事情让他难以启齿一样。我奇怪道:“是关于军中的事情么?”
那古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在军中生活的很好,康大人对我也照顾有加,无论衣食住行还是研巫育蛊,他都待我如上宾,缺什么便给什么,我这满满一屋子的珍奇都是康大人精心为我准备的。”
我看了看满阁楼的瓶罐竹篮,道:“这么说来,康大人想必很是器重先生的,应该值得高兴才是。”
那古点了点头,眼中有点感激的道:“是啊,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大人镇守边疆,一直恪守职责,为国忠心不二,对待属下奖多罚少,堪称古之大将,往日他寻访我天狼族时更是对我族爱护有加,能跟在他身边谋事,我也是倍感荣幸。”
听他说康平“为国忠心、古之大将”,我也很赞同,我虽然与康平只吃过一次酒席,但对他这个人我也基本上有了更多的了解,的确不是个平庸之辈。而且从那古在军中受到的待遇来看,如果一直跟在康平身边的话,他的仕途只怕是无可限量的。
“良禽择木而栖,既是如此,那你又为何这般苦闷?”
那古看着我道:“我不是为这事苦闷,而是为了我们天狼族族人的将来担忧。”
我一怔,道:“为你们天狼族?”
那古叹息一声,道:“是的。”他想了想,这才道:“顾兄弟,其实这事说起来也是一言难尽,还要从搬迁大宋说起。”
我想了想,道:“在弥罗族中时,你便曾说大宋朝廷已为你们天狼族拨分了一块上等户村落,怎么,难道朝廷没有划分给你们上好的村落?族人过得不好么”
那古抿着嘴,手指在案桌上用力敲了敲道:“划是划分了,不过划分的不是中原繁华的内地,而是,而是在镇州!”
我皱起眉头,道:“先生的话真是叫人越来越听不懂了,族内领土既已得到,先生又受康大人赏识,那么,难言之隐又从何说起呢?”
我这话一说完,这回却轮到那古呆了呆,道:“顾兄弟难道不知镇州是什么地方吗?”
我本来还一本正经的,此时倒被那古说的脸有些红,张了张嘴道:“镇州是什么地方?”
那古叹了口气,却马上又失笑了一下道:“看来顾兄弟身为中原人,却对边关之事知之不多,不然也不会不知道镇州是何地了。其实,镇州坐落在大宋北部边境,距离幽云十六州仅数十里地。”
我吃了一惊,叫道:“幽云十六州!契丹人的领地!”
大宋境内州府大大小小多达数百个,我弄不清镇州是什么地方或许也不算奇怪,不过对于那幽云十六州我却是如雷贯耳,在郴州时也经常听人提及的。
宋辽两国关系一向不和,这一点我一直都有耳闻,而且我也知道在大宋建国初年甚至更早,辽军便在北部边关时常要战、寻衅挑事了,至今也一直大有南下侵宋的意图。契丹人久处沃野,擅长马上作战,他们最厉害的便是骑兵,我曾听吴城邦说起过,契丹人的马都是草原特产的健马,适合平原作战,在山岭地带作战要大打折扣,而宋辽北部边关四野正是崎岖的山险,加上朝廷的禁军精锐固守要塞,是以契丹人一直没有大举南下,在塞北边关常常一击便走,却不恋战,而北部边境的局势却因此每况愈下。不过,这种局面并没有僵持多久,太平天国四年以及雍熙三年,太宗皇帝为平定边关,分别以十万和二十万大军两次出兵讨伐,与契丹拉开了两次大规模的交战,而两军交战的主战场,便是在幽云十六州。不过可惜的是,听说太宗两次讨伐却都以失败而告终,三十万大军出征塞北,归者却十之六七,被契丹人打了个全线溃散,不仅没有平定边关,反倒还折损了不少大将。
那两次战役可以说在中原是轰动上下,人人皆知的,事关中原安危,在坊间亦是被人们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朝廷两次出征失利均是由于军心不稳、朝廷腐败所致,也有的说是朝廷对契丹轻敌引起,更有人说是因为两次出征朝廷选择的时机不对。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只是时隔多年,对于那两次出征朝廷也一直没有详细公布于众,谁也说不好,我也只是听说有那么两次失利的出征罢了。但是有一点却毋庸置疑,以大宋禁军剽悍的实力,能两度击破之,辽国的实力可见一斑,至少不会逊色朝廷禁军半点,在战后曾一度引得人们恐慌,虽然朝廷极力弹压,但幽云十六州那一带的恶名却已深入人心,时至今日依然常被人拿来说道。只是,不管那两役究竟如何,幽云十六州仍隶属契丹,天狼族迁至镇州却距离幽云十六州不足数十里地,那根本就是在契丹人的眼皮子底下,却是个混乱之地。
脑子里电闪的想了这么多,那古也似看透了我的心思,道:“正是。顾兄弟,镇州便是在宋辽边关,看来你也知道了,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皱起眉头,好一会儿才道:“自是知道的,往日太宗皇帝两次出征便是去往幽云十六州,而且与契丹人在那一带展开激烈的角逐,那里的边关的确混乱异常。先生,你们怎么会迁到那里去了?”
那古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低声道:“我们也不想去那种地方,但这是朝廷安排的,我们也没有办法。”
我诧道:“你们天狼族迁族之前不是已与朝廷商榷领地划分一事了么?怎么会没有办法?”
那古道:“商量是商量过了,一开始朝廷许诺我们的是在熙州,也就是岷州城北部的一个州府,不过,我们搬来之后才知道那熙州已再无可分的领地了。”
熙州我也知道,在岷州城北部七百余里,也是个边关州府。我奇怪道:“无领地可分?这也不太可能的,熙州领土很小么?”
那古道:“不算小,比岷州的领土只多不少。”
“既然不小,又怎么会没有领地可分出?你天狼族不过两百余众,便是在熙州随便开拓个山头也是能住得下的,而且,即便那熙州真的没有领土可划分,你们大可在中原内陆再挑选一处,想来朝廷也不会不答应,总比去北部边关来得好。”
那古叹了口气,道:“你想的太简单了,如果能在中原各州城随便挑选领地的话,实在是再好不过了。顾兄弟,这是朝廷对我们西域部落提出的招安政策。”
我摇了摇头,道:“这和朝廷的招安政策有什么关系?”
“朝廷对我们西域部落开出的招安政策一直很优越,唯独一点对我们要求很严苛,那便是所分领土必为大宋西垂边关城镇,不得深入中原内地。”那古苦笑一声,道:“所以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中土内地得到好的领地。”
我愕然道:“你们与朝廷之间还有这么一条规定?”
那古道:“这是真的。从西域迁至大宋的所有部落都要遵守这一点,我们是这样,弥罗族也将会是这样。”
我实在好奇,追问道:“可这又是为什么?你们既然已归顺我们大宋,理应与我们一样受到同等对待,为何还限制这些东西?”
“因为我们是西域人,你们是中原人。”
我呆了呆。半晌,才干笑一声道:“难道只是因为你们不是中原人,所以朝廷的招安政策才会有这一条协议?”
那古点了点头,道:“差不多吧。终归是两地相隔,便是再怎么俯首称臣也还是不一样的。之所以有这一条,也是为了中原百姓着想,怕给他们带来恐慌和避免引起骚乱,而这一条招安策朝廷也是经过我们同意才定下的。”
我不禁无语。那古这些话,其实我也能想得到。西域部落的确和中原相差太多了,甚至不是一丁半点,他们部落的生活习性与中原的风俗大为不同,部族之人是群居而生,喜欢共同外出狩猎,善于以巫蛊术医治病痛,就算是买卖交易也是以货物交换的方式得来,而这些,在中原恰恰是迥然不同的。
听他说什么“带来恐慌、引起骚乱”的话,我也深有同感。西域盛行巫蛊术,培育蛊虫在他们眼里几乎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但如果放在中原的话那也完全是两码事了,根本行不通,城中一旦发现巫蛊事件,怕是马上要问斩。郴州城的蜮虫祸乱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虽然厉延宗最后没有被陆京召和施义盛抓住问斩,但他所引起的祸端无疑是令人心惊胆战的,更不要说类似弥罗族那种以活人生命去祭祀祖先的行径了,简直也是骇人听闻。
我长舒了口气,道:“所以你们得到的领地只能是边关州城了?”
那古道:“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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