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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属下指了指前方,薛慕抬头望去,登时瞪圆了双眼。
前方辽阔的平原上,夕阳之下旌旗蔽空,一支骑兵由北到南,横向展开在幽州边界之处。
“不可能!”
薛慕满脸震惊之色:“东大营的骑兵为何到的如此之快,按照行程少说也要五日之后才能赶来。”
看着手下各个都面色发白,手中紧握腰间的刀柄,薛慕喝到:“不要轻举妄动!”
整支商队停了下来,前方军队之中驰来十余骑,可仅仅是这十余骑,奔袭而来的声音却似百马奔腾,整个官道都剧烈地震动起来,比之前北直隶的锋营骑兵赶路之声都大了数倍,听着沉重的声音,看着那骑兵后方飞扬的尘土,薛慕身旁的人都面露惊恐之色。
“北府铁骑!”
薛慕的心凉了半截,他转头望向远方排成一列的军队,不可置信道:“这些是府州的军队!”
北府铁骑是大陆历史上第一支重甲骑兵,因坐下的乌云骓的承重和耐力较强,战马除耳、目、口、鼻、四肢和尾巴外露,浑身都覆盖着铠甲,座上骑兵更是身披玄铁重甲,兜鍪护头,侧翻护耳,前后胸甲之内皆藏护心铜镜,肩覆披膊,臂套臂护,腰间扎带,膝裙护腿,马上骑兵就算被铁索绞联,也死而不坠,一名骑兵在交战时就有以一挡百之力,而这些骑兵汇聚到一起进行冲锋时,则可轻松破阵,是平原交战中名副其实的杀戮机器,也是薛慕这些前朝将士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
十几名骑兵分散到商队周围,大声叫道:“尔等速速折返!奉北府之令,任何人不得离开幽州境!”
“军爷!”
一个来自潞州的商队领事大声问道:“我等皆是良民,且都有幽州城下发的路引,我等只是想回潞州交卸货物,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那些骑兵不加理睬,只是一味地重复道:“即日起,任何人不得离开幽州境!”
商队交涉无果后,众人只得回返,薛慕心中急急想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是独孤邵直接去的府州求援?可独孤家的皇帝不是曾下达过命令,府州军队要时刻拱卫离京北府,无论何事,哪怕西北边境出事,都不得擅自出州?为何他们敢抗命?”
……
远处骑兵阵中,一名将军陪同着一位文士打扮的人在默默注视着这里,那文士四十有余,蓄着短须,身材消瘦,身着皮袍端坐于马上。
文士对着身旁的将领拱手道:“长途奔袭,宇文将军一路辛苦。”
那将领散乱着头发,脸膛发黑,五官分明尤如刀削,他洪声大笑道:“百大人客气了!我等在北府休养了快十年,早就闲出了鸟儿来,要不是百大人凭借你的那一张巧嘴,劝动了老夫人,我等不知要多久才能出来活动筋骨。”
黑脸将领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眼里流露出了嗜血的目光:“就是不知百大人为何不让我等杀入幽州城,反而要在边界各个路线上布下防线和哨所。”
百姓文士看着身边跃跃欲试的将军,内心想道:“为防宇文将军好战误事,自己将事情提前告知他也好。”
文士微笑道:“虽然老夫人再三告诫,让我保守秘密,可我观宇文将军为人,不像是口风松的人,现就将此事告知将军。”
宇文将军听闻此话,心中大为受用,看着文士的目光更加顺眼起来,他狂点了几下头道:“不错,我可是守,守什么来着。”
“守口如瓶?”文士笑道。
“对,哈哈哈,我向来是守口如瓶,你们文人说话就是讲究,几个字就能整出这么多意思来。”黑脸将军道。
百姓文士凑到黑脸将军耳边,低声诉说。
黑脸将军耳朵发痒,耐心地听了几句,而后惊呼:“你说什么?!太子殿下被困住了?!”
声音之大,振聋发聩,声音一直传了很远才消散,四周的骑兵都吃惊地转过头来。
黑脸将军看着面色不善的文士,马上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一下,然后转身对着周围兵士吼道:“谁要将太子被困之事传出去,军法伺候!”声音较之前又大了一倍,这下直接引起了骚乱。
见百姓文士面色越发难看,黑脸将军也知自己做错了事,可是由于好奇心,他还是腆着厚脸皮安慰道:“百大人放心,我北府铁骑军纪严明,不会有人泄露消息的,您接着说。”
文士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道:“我们目前尚不知晓藏身幽州的九曲叛逆是否已将太子抓住,所以围而不攻乃是当下最好的办法。”
黑脸将军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啥也没想明白,不禁急得抓耳挠腮道:“百大人,我是个粗人,想不明通这其中的奥妙,你就敞开说白了吧。”
文士笑了笑,然后解释道:“倘若太子已在他们手上,那么他们发现自己被我等围困,为了活命,则不会伤害太子,此时我等若进攻那幽州城池,对方走投无路之下为了泄恨,太子殿下难免性命不保。”
黑脸将军点了点头,随后问道:“那若太子殿下不在他们手中?”
文士目光微冷:“太子不在他们手上最好,我们趁此期间派人潜入幽州各处,查出太子下落,将其救出,待殿下安然无恙后,我们便杀入幽州,捉拿叛逆!”
黑脸将军呆了呆,泄气道:“百大人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只能等?”
文士手捋胡须点头道:“等!”
文士看了眼天色,忧心问道:“宇文将军,用骑兵设立关卡哨所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北府的步卒何时能到?”
宇文将军自信道:“百大人宽心,我北府铁骑虽然号称骑兵,但毕竟人、马皆穿着重甲,速度快不到哪去,北府的步卒和我们同时出发,算来今夜便能到达。”
文士点了点头:“待步卒一到,和骑兵交接关卡哨所后,请将军率北府铁骑屯于幽州城外三十里处,严防九曲叛逆从东侧突袭。”
黑脸将军洪声道:“好说好说,他们要真的向东方突袭,反而省去了麻烦。”
而后他疑惑道:“幽州辽阔,以我府州的派过来的兵力目前只能防住东线和南线的一小部分,西侧是北大营的地盘,料想他们不会回去自投罗网,可若他们从南侧杀入瑶山该如何是好?”
文士摇头道:“放心,他们不会的。”
黑脸将军疑惑道:“百大人为何如此笃定?”
文士笑道:“南侧之事,家父明言,他自有妙计。”
宇文将军惊道:“百老爷子出山了?”
这文士正是离京南府的百家家主,百子桓的父亲百世骧,百世骧微笑道:“要不是家父深夜去北府拜访独孤家的老夫人,老夫人怎么可能会允许你们北府的军队离开府州。”
宇文将军喃喃道:“怪不得,原来是百老爷子亲自出马了。”一阵晚风吹过,宇文将军冷冷地打了个寒颤。
……
夜晚,幽州城内城,孟峰的书房中,沈颂目光幽冷地看着窗外,他想着自己谋划给孟峰化整为零的计策,暗暗冷笑:“当人们的生命全都处在同一个威胁之下,人们会因共同的威胁团结在一起,可倘若这威胁只是针对某一个人,其他人只要离开此人就有活下去的机会时,这些人还会聚在那个人的周围吗?”
沈颂从始至终就没想过要帮助乔杞,化整为零的计策虽然可以帮助他暂时离开,但同时也是一招绝户之计,幽州城的九曲士兵以前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他们的家人如今还居住在各地,因为战争的原因,他们被迫跟随前朝的统治者上了九曲十三环,成为了叛军,已是没有活下去的希望。如今他们活着来到了幽州,现在自己又给他们创造了机会,创造了一个只要他们离开乔杞,便能回到故乡见到亲人并且以后一起生活的机会。那么他们还会继续听从乔杞的命令吗,他们在分散之后还会有人重新回到乔杞老儿身边吗?或许有,但也是少数。
沈颂嘴角微翘,乔杞如今所依仗的就是这些九曲的前朝老兵,一旦这些人离他而去,自己今后有的是办法斩杀此人,沈颂也并不担心此计被识破,人的贪婪是无止境的,人们只要想到自己能够完整地得到全部,就很难忍住诱惑。而目前为止的当下形势,化整为零,分散去夷州既能让乔杞一方保存实力又能让其安全的离开,如此诱惑,沈颂相信乔杞等人断然不会拒绝。
正因如此,在薛慕交代给手下任务之时,那些士兵都察觉到了这点,开始了暗自谋划,一向足智多谋的薛慕虽然心有古怪,可也找不出问题所在,他万万想不到自己最忠诚的下属,最不可能背叛自己等人的士兵,如今都已心怀二心。
沈颂端着酒杯,对着天上明月,小酌了起来。
而他却不知,因为府州军队的突然出现,自己的计划已被全盘打乱,而薛慕虽然因此避开了手下逃窜的后果,却也迎来了更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