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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土地庙(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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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天色已晚。小怪突然焦躁不安起来,双眼愈发赤红晶亮,灼灼放光,还来回跑出洞外张望,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赵榛拍拍小怪的脑袋,抱它走到洞口,在白石头上坐下。夜风轻轻,远远送来阵阵荷叶的清香。山谷深处,有夜鸟啼叫。

小怪在怀里扭来动去,一刻也不安静。还举起两只爪子,朝赵榛“吱吱”乱叫。赵榛不解其语,搞不清小怪在担心什么。

忽然山坡丛林间狂风骤起,阵阵沙石铺面。少顷风停,旋又瑟瑟惊起,似有千军万马奔出。再看那轮明月,已被大片黑云遮住,云彩边缘透出晕黄晕黄的光芒,看上去很是怕人。过了许久,月亮才又重新露出脸来,这时却像罩了一层雾,灰蒙蒙,毛绒绒的,却依旧晕黄晕黄。

直到残月隐没密林间,小怪还不肯进洞。赵榛每次想往洞里走,都被它紧紧扯住衣角。赵榛哭笑不得,挣脱开去洞里拿了双戟,随小怪,上到山岩的最高处,找了一块平石躺下。小怪这才安静下来。

不知睡了多久,一阵惊天动地的雷声把赵榛惊醒。未及睁开眼,蚕豆般的雨点已重重打在身上、脸上。接着大雨如注,倾盆而下。那简直不是下雨,是天河决了口,人像是在湍急奔涌的水流中。

只听得山谷中一阵阵轰鸣声,像是几十万只马蹄同时踏在几十万面大鼓上,震耳欲聋。霎时声音扑近,湖里像涌进几十万只怪兽,水面一下子升起来,几乎到了脚下。听得岩石“轰隆隆”不断倒下,原来的岩洞瞬间被洪水吞没。

赵榛浑身战栗。他将小怪抱在怀里,死死攀住一块突出的岩石,惊恐地望着黑暗中涌动的洪流。突然听到惊天的巨响,脚下的土地一阵剧烈晃动,天崩地裂的感觉。

平明十分,雨终于停了。一弯残月,竟然诡异地挂在西天,依旧晕黄晕黄。

赵榛兀自惊惶未定。借着月光晨光望下去,顿时目瞪口呆。脚下已是峭壁深渊,当初的岩洞早已无迹可寻。最震惊的是,原来的一大片湖面此刻荡然无存,只有一条条湍急浑浊的溪流咆哮而过。像有一只巨大的手,将湖如瓷碗一般拿起,丢在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直到天色大亮,赵榛才带着小怪下到谷底。谷底一片,水已涨过原来石洞前的平台。沿着蜿蜒崎岖、四处水流的山路,走到对面,发现山谷的水都流向一个石窟。石窟很大,在岩壁上面露出一个深深的洞口,堆满了横七竖八的大树和团团的枯枝乱草。

那石窟本位于高处,而此刻岩壁已被洪水淹没大半,洞窟反而是在水里了。想是这石窟本来就有,只是被沙土乱石灌木野草所遮埋,天降暴雨,大水一时满溢峡谷,终于将它冲出。从高处望去,石窟内灰蒙蒙一片,难测深浅。

过了几日,水势稍减。赵榛砍了数十棵大树,一捆长藤,结成一个木筏,用一根长竹作了篙。待得一个晴日,日暖风和,艳阳高照,包了双戟,斜背在肩上,将木筏推入了溪水中。回首招呼小怪,登上木筏,撑开竹篙,顺着水流,只向那石窟而去。

水流在岩壁前变缓,木筏慢悠悠进了石窟。水势骤急,木筏打了一个弯,一阵晃动后,眼前一片光亮,木筏已在一个巨大的岩洞里了。洞顶高约数十丈,挂满白色的钟乳石,两侧望去尽是怪石,像一丛丛小树林般立着,不知远近。石壁上却是星光点点,亮闪闪的,像是爬满了无数只萤火虫。

木筏在洞中,弯弯曲曲前行。隆隆的水声响起,水流突地急奔,像挣脱缰绳的野马,向前猛然跌落,随即又昂头跃起,狂涌而去。木筏一端却撞在一堆石头上,轰然散开,赵榛像一片树叶被抛入水中。慌乱中,他抓到一根木头,便死死抱住。木头随水流浮沉向前,不时磕碰着两岸的石头。眼前一片昏黑,耳中只有轰轰的水声和木头石头的撞击声。

黑暗中不知多久,一阵剧烈抖动,那木头撞在一块大石上,硬生生从中间断开。赵榛只觉胸前一松,手中只剩下半截木头了。水流却突然开阔,流速骤急,像暴雨中的泥石流滚滚而下,冲天的震响几乎要把人的耳鼓敲碎。

赵榛精疲力竭,意识渐渐麻木。恍惚中,忽地一阵炫目的光亮,水流一泻而下。赵榛觉得自己从千仞高崖,被陡然掷下万丈深渊,眼前漆黑,浑然没了知觉。

淡淡的阳光照耀溪谷,山林间薄雾漫漫。早起的鸟儿,蹦跳着,在枝头啄食露水,卖弄清脆的喉咙。

赵榛终于从混沌中醒来。身体像一块僵硬的寒冰,耳中却是轰天的水声。他挣扎着爬起来,发现自己正在一个瀑布潭边,身下是白沙卵石。让他惊喜万分的是,小怪竟然在怀中“吱吱”乱叫。他高兴地使劲抓着小怪头上赤红的细毛,彼此眼中都是劫后余生的欢喜。

那瀑布高约百丈,直插青天。似无数条水流从云端泻下,又像数百条青灰色巨蟒,在岩壁上疯狂翻滚。一道溪流,正自深潭中汩汩而出,穿过乱石杂草,淙淙而去。溪畔一排数十株枫树,叶子似火烧般红,山坡上的野草开始变黄,分明已是初秋天道。

赵榛大为不解,自己在山谷中明明还是盛夏时候,怎么这里已是秋日景象。坐在地上,将蛇岩洞中第一式的功法,默运几遍,身体渐暖,气力渐足。摸摸双戟还在背上,起身抱了小怪,一人一猴,循着溪流,向疏林乱石处走去。

走出十多里,仍是林海茫茫,长草过人。除了野兽留下的足痕,丝毫不见人迹。望去,四处皆群山耸立,一片青黄,看不到边际。赵榛不辨方向,只管向着阳光照射的方向走。累了,坐在石头上休息一会;饿了,去林间采些野果,水里摸几尾鱼虾,吃了继续赶路。

这样走了三五日,翻过几座大山,早望见山下一片原野田畴,稻穗金黄,随风掀起层层细浪。远远的,绿柳深处,现出青砖红瓦的人家。

赵榛精神大振,沿着山坡跌跌撞撞下去。山下一条沙石路,从远山土坡迤逦而来,却很宽阔。稻田边孤零零的,立着一座土地庙。庙门前一株桃树,树干高大,枝丫间果实累累,缀满青红色的桃子,很是诱人。

赵榛越过土路,到了土地庙前,跌坐在石阶上大口喘着粗气。小怪却丝毫不疲态,只管爬上桃树,捡大个的桃子,摘了扔下来。不多时,石阶上便堆了一堆桃子。一人一猴,大吃起来。

赵榛刚咬了几口,远处一阵沙尘弥漫,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眼见两个人骑着马就到了跟前。一阵马嘶,只见那两人勒住缰绳,翻身下了马。其中一匹马前腿一跪,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挣扎几下便不动了。

那装束显然是宋兵的打扮。两人均是衣衫散乱,身上处处刀痕,血与衣凝成黑红色,满脸血污,神情疲惫到极点。一人身材高大,面皮白净,浓眉大眼,很是威武。另一个却身形矮壮,面如锅底,一部络腮胡,有些凶恶。

只听矮壮汉子粗声粗气说道:“大哥,咱不走了!就在这里等狗娘养的金兵过来,拼个你死我活!”回头将一口浓痰恨恨地吐在地上:“奶奶的,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白净汉子叹口气,答道:“牛皋兄弟,都是大哥连累你!违抗军令,擅自出兵,别说是回营,脑袋怕都保不住了!”

两人边说边走到庙门底下。看见一人一猴,赵榛衣衫褴褛,满脸泥污,一副叫花子模样,也就不以为意。只是看那小猴赤毛赤目,有些不同,不禁多看了两眼。

那白净汉子对赵榛说道:“小兄弟,一会金人就来了,你快走吧!”

赵榛笑笑,坐在台阶上依旧未动。那汉子有些意外,去台阶的一侧坐下。矮壮汉子却大嘴一咧,朝赵榛翻翻白眼:“这年头,还有不怕死的!”一低头,看见石阶上的桃子,两眼放光:“奶奶的,都一天没吃东西了!”随手抓起一个,用衣袖一擦,便放入口中。

刚咬了一口,忽然想起什么,神情忽然有些扭捏,不好意思地冲赵榛笑笑,说道:“小兄弟,谢谢啊!”

赵榛轻轻点点头,从那堆桃子里挑了一个,在衣袖上擦了几下,递给那白净汉子。那汉子稍一犹豫,伸手接过,拱拱手:“小兄弟,岳飞谢过了!”随即也吃了起来。

一堆桃子,一会便被吃了个精光。三人坐在庙前的石阶上,默默地望着眼前的一条空旷大路。

那白净汉子对赵榛说道:“小兄弟,快走吧!金人真的要来了!”

赵榛呲呲牙:“我一个要饭花子,怕啥?”

那汉子无奈摇摇头,又对矮壮汉子说道:“兄弟,马死了一匹,另一匹后腿也折了。你我都受伤极重,眼看今天是没法逃了,杀几个金狗也痛快!”

说罢,将长刀放在手边,靠在石阶上,闭上眼,不再言语。那牛皋兄弟却去庙里,将围栏带尖的铁杆拆下几个,放在石阶前,回身靠在桃树上,一会竟然鼾声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