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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建设不是三五天就能建起来的, 眼下有兵部和监察院双管齐下整治治安,好多大商家还在牢里关着,再着急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的, 沐瑾痛痛快快地给自己和萧灼华放了年假, 只要不是赶上起兵造反打到他家里, 天大的事都等过完年再说。
过年得有过年的样子,自然得热热闹闹的。
宝月长公府里到处都是兵,戒备森严。权力象征的地方, 谁去了都拘谨。不要说别人, 萧灼华自己都待得战战兢兢的, 沐瑾也只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比较随意, 因此他果断地把过年的地方选择在沐府,把皇后和秦淡一起带过去, 大家凑一起过年。
小孩子长得飞快, 快满周岁的孩子已经会走了,蹒跚的小步伐迈得飞快。她最喜欢的人是她的祖母和姑姑,抱着大腿喊抱抱的样子,像金鱼吐泡泡。
许瑗、许琬虽然在城里有宅子, 但只派了些仆奴打理,回来都是住在沐真这。她俩虽然经常不在, 但院子仍是给她俩备着的, 有她俩的奴仆照看,四季衣裳首饰仍是按照惯例添置,回来就是回家。
许琦成了家, 家里有夫人岚玉操持。
如今西边几郡的盐, 全靠岚玉从清郡运过来。英国公府的三公子柴绚截了沐瑾的海盐, 不想让西边的其它郡卖盐给他, 连长郡、博英郡侯他们都不卖盐了,盯得紧,哪个盐商敢卖盐给西边的人,不让他们做海盐买卖都是轻的。
清郡运来的盐,要经过京城的千里平原,柴绚没少叫人下绊子,经常盐运着就丢了,或者是被以各种理由给查抄、没收,截了。贩盐是暴利,但操心是真操心,再加上还有些其它营生进项,岚玉是半点不得闲。
过年了,沐瑾邀请大家一起到沐真家里过,岚玉也把手头的生意暂时放一放,带着女儿许月,跟着许琦到沐真府里过年。
他们到府里的时候,前院架起火堆,正在烤全羊,旁边放着的桌子上摆满生食。沐瑾坐在椅子上对着烧烤架,在烟熏火燎中翻着烤肉串洒佐料。
岚玉愣住,下厨不是厨子的伙计么?
许琦见状立即乐了,脱下狼皮披风交给身后的小厮,卷起袖子便上去帮忙,说:“不容易啊,可算是能吃着你现烤的了。”
沐瑾说:“确实不容易,终于没有阿爹过来踢我的……”他的话音顿住。大过年的,他阿爹这会儿还在路上餐风露宿,身边还跟着一群嗷嗷待哺的小崽子,还有等着搞事的细作,可有得折腾了。
许琦拿起肉串铺在架子上,说:“那味道能飘到府外去,阿爹要是不踢你的烧烤摊子,让探子眼线盯上……你的小命能护下来的,很不容易的。”小七爱蹦跶,谁都不服气,新鲜玩意儿层出不穷,不时迸出些能把他爹吓跪的言论,他要是个庶出的,或者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多,根本长不大。
沐瑾道:“也是。”
萧灼华听到两兄弟谈话,想起沐瑾之前说的生而知之的事家里人都知道,心道:“看样子是真知道。”
烧烤香味和热闹,把许月和秦淡两个小朋友都吸引过来。两个小朋友,一个找爹,一个找姑父。
沐瑾和许琦,一人带一个孩子,边带孩子边烤。
他见烤得差不多,便招呼女眷们:“阿娘,母亲,三嫂,五姐、六姐,烤好了。”
一群人围坐在烧烤前,边烤边吃。
这是岚玉、赖瑗、赖琬第一次见到皇后。她们原以为萧灼华就已经够好看了,堪称绝色,待看到皇后才知道还有比萧灼华更好看的。那美不仅相貌,举手投足间的仪态风情更是旁人学都学不来的,妩媚又不失庄重,威严又不失柔和,端得是将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没家世没助力,只凭一己之力宠冠后宫二十年,将一双儿女在那等虎狼之地拉扯大,真令几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要以为战场才是战场,有些后宅,比战场还要凶险,更遑论宫里。
沐瑾和许琦负责烧烤照顾女眷,让她们只用安心吃食就行。
皇后在宫里的时候经常参加后妃们的聚会,每次都得处处防备,来到沐真府里才发现他们这一家的气氛是真的放松,一家子相处非常和睦,仅从他们兄弟姐妹间相处,丝毫看不出沐瑾跟他的几个兄弟姐妹有主从之别、嫡庶之分。
她心下了然。这样的情况下,赖瑭、赖瑛居长,赖瑭的世子之位早定,地位稳固,还有军权旁身,嫡出的幼弟在他眼里,只是比庶出的地位稍高一些,他才是当家作主者。许琦他们几个跟沐瑾的年岁相当,瞧他们相处就能看出,这几个打小玩在一起,自然成然凑成一堆。
皇后心道:“七个孩子,在成长过程就分成了两伙,且都是有才干能带兵的,难怪老成国公要将长子和嫡子分得远远的。”可纵使如此,仍旧没能避免兄弟相争的局面,也难怪赖瑭要夺许琦的兵权。在赖瑭的眼里,许琦是沐瑾的人。
吃完烧烤,已过正午,秦淡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沐真给皇后安排歇息的院子,萧灼华跟沐瑾成亲多年,自然不会把他俩分成两个院子,她给萧灼华备的衣裳首饰也都放在沐瑾的屋子里的。
沐瑾在准备去午睡时,才想起这事儿,忽然明白萧灼华的不安来自哪里。皇后来到她家,都有自己的客院,萧灼华作为他的妻子,来到这里,却连一个属于她自己落脚的地儿都没有。要么蹭他的院子,要么蹭皇后的院子。按照常理来讲,他的院子应该也是萧灼华的院子,但他的院子里全是他的人,一件萧灼华真正属于萧灼华的东西都没有。
沐瑾原本打算让萧灼华住他的房间,自己去睡书房的,却是犹豫了。这跟借她一个临时歇脚的地儿有什么区别。
他走到院门口,偷偷瞄向默默跟在身后出神想事情的萧灼华,却叫萧灼华抓了个正着。
萧灼华望着沐瑾若有所思的眼神,心下警惕,心道:“又怎么了?”
沐瑾试探着问:“你待会儿睡哪?”
萧灼华诧异地问道:“莫非你想让我睡书房?”
沐瑾道:“所以,你是默认我睡书房?”
这是连卧室都不愿让她睡了。他的院子,无她一席之地,也不愿分她一张睡席。
萧灼华心中腾起一股火气,扭头就往外走,回府。
大过年的,第一天就闹别扭回家。沐瑾赶紧追上去拽住萧灼华的胳膊,说:“我睡书房。”
萧灼华怒视沐瑾,想着这是在院门外,不好叫人瞧见,于是迈步进了院子,想质问几句,可从来没有朝人发过脾气。
她以前是对着父皇不敢,对着其他嫔妃和兄弟姐妹,有母亲和哥哥,对着下人,有玉嬷嬷,便是对着朝臣,自也是该如何便如何,唯独对着沐瑾,谁都管不着他,也不敢拿他如何,偏她与他说是夫妻,绕不过、避不开,却又不像夫妻。她想骂他,但不会骂人。萧灼华又生气又难过,又觉满心无力,还有些委屈。
她这门亲事,非她所愿,说起来却是世上数一数二的好亲事。沐瑾位高权重连个通房侍妾都没有,给她权势地位给她兵马,即使哪天她造反,沐瑾都不会杀她,最多就是圈起来,或者是让她带着愿意跟她走的人离开。这在其它地方,其他任何人那里都是不可能的,也是人人羡慕的。
可,他跟别人一不样,他俩也没有正常的夫妻模样,说是夫妻,她觉得她更像沐瑾立起来的招牌。
这么多年,她也算摸清楚了他,以前想不明白的事,自从知晓沐瑾生而知之,也都明白了。
生而知之,其见识远超常人,许多别人不知道的许多事物,他都知道。许多事情方露点苗头,他便能一眼看透全局。他是以俯视的目光看待世人、世事,家人与他而言只是字面上的意义,他把自己放在儿子、兄弟、丈夫的位置上,尽其职责义务,尽其本份,只能偶尔在他放松玩乐时,方才能瞧见他的那一点本心。
烧烤,与他的身份地位不符,也不见得他烤得有多好,却能清楚地瞧见他的另一个模样。他对老成国公没收他的裤子、踢翻他烧烤炉子的介意,远远超过赖瑭抢他清郡家业。那才是真正的他,剥开成国公府嫡子,剥开镇边大将军的外衣,真正的他。
生而知之,他不融于大盛朝,所以,扶植起她,用来治理朝堂,把大盛朝改换成他想要的样子。
一个不属于此间,却能改朝换代之人。剥开为人的外壳,内里到底是什么?是人,还是非人?
所以,父皇宁肯赔上她,也要杀他。
所以,老成国公把他派往边郡。
沐瑾瞧见萧灼华的情绪不太对,凑过去,小心翼翼说:“待会儿让嬷嬷把你的东西搬进院子,你住我的房间,我住侧间。”
萧灼华凑近沐瑾,在他的耳边悄声问:“你要不要杀了我?”
沐瑾“啊?”了声,抬手摸摸萧灼华的额头,没发烧啊。气糊涂了?他问:“你说反话?”气到想宰他?不至于吧。她要是能有这底气,发哪门子火,直接霸占他的屋子就好了呀。
萧灼华没再说话。有事秘密,他愿意告诉她,若她捅破,深究拆穿,或许她便活不了了,母后和秦淡也活不下去了。她说了句:“我睡书房。”扭头去沐瑾的书房。
沐瑾只得说:“那把我书房里的东西挪出来,布置成你的卧房。”
萧灼华道:“不必了,临时歇息会儿而已。”她说完,关上门,把沐瑾关在了外面。她环顾一圈书房,东西都是新添置的,几乎没怎么使用过。
沐瑾常用的书房,是在她府里他居住的院子中。
他的书房在她的府里,这想法竟然让她的心情莫名缓和许多,暴躁不安也消失许多。
萧灼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很生气,为什么会问出要不要杀了她的话拿身家性命去挑衅沐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