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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成国公带着一行人, 走了十来天,还在临江郡的路上陷着。
他们从淮郡、魏郡出来,道行平坦好走, 马车一路小跑,丝毫不颠簸,孩子们躺在马车里,醒了蹦蹦跳跳玩闹,累了就睡,非常好带。沿途每隔三十里地便建有客栈,无论是吃食住宿都方便,赶路的时候都能吃上口热食,喝上热腾腾的肉汤。客栈里现成的熟食、蒸菜,做好后放在灶上热着的,去了买到就能吃,不会耽搁赶路的时间。坐着马车, 每天能轻轻松松地跑一百多里路,比急行军的速度还快。
出了淮郡, 踏上临江郡的地盘, 赶路简直是场灾难。
路上大大小小全是坑,车辙印压到能把整个轮子陷进去也不见有人修。这若是在淮郡、魏郡, 路上有个小坑, 都会让有道路维护人员搬来碎石子填得平平的。在临江郡,车轮子陷在泥坑里, 只能让车上的人下来,再连人推带马拉, 将马车弄出来。路上有坑, 只能自己去到路旁找石头, 填上,让马车先过去,等走过了有坑的路段,人再上车。
孩子在车里睡得正香,给抱下车。地里铺得暖和,又有暖炉,孩子们在马车里睡得舒舒服服暖暖的,一出来,大冷的天,让风一吹冻醒了,哇哇哭。有孩子不愿下车的,嫌地上脏都是泥泞,嫌外面冷,老成国公才不惯着他们,上前去把人揪下来,那闹腾得又是踢腿又是打人,还要嚷嚷着要阿爹。
他怒声道:“再闹腾,我亲手送你们去见你们阿爹。”
一群孩子不知道死是什么意思,以为是真能见到阿爹,破泣为笑,兴奋激动,恨不得插翅飞过去。老成国公瞧见他们那样子,是真心酸又心累。对着这么一帮喜欢蹦蹦跳跳的孩子,又经常在恍惚间看到小七。
他养了七个孩子,就小七是最淘气的,其他几个在他跟前连大气都不敢喘,老大是稳重,老二专跟他对着干,老三是老实,最听话的就是他,老四有自己的主意,因为是他的第一个女儿,养得很有长女的稳重劲,老五和老六成天看着小七在干嘛,一有好玩的、好吃的就凑过去,让小七带她们玩,每回闯祸都是一逮逮三,有时候这三个还得拉上老三。
小七还特别理直气壮地问他:知道什么是小孩子天性吗?小孩子的天性就是要蹦蹦跳跳到处玩闹,不能打闹不能打滚的孩子是没有童年的,没有童年的孩子是会不幸的。童年过得好的孩子,心里有光,能照亮一辈子的黑暗。童年过得不好的孩子,心里是黑暗的,一生都在寻找那份失落的光明。我上辈子的爸妈,我要星星不给月亮,要看云海,立即带我坐飞机,特意挑早班,在大早上飞到高空看云,带我去爬山看日出。我们还可以顺便旅游,早上看云海,傍晚潜水看海里的鱼和珊瑚群。你看你教孩子,除了打就是骂,都不陪他们玩,也不带他们出去看风景,好失败的勒。
他在提到他父母上辈子时,他想到他说的那句话,“对着喜欢的人,看到、提到他们的时候,眼睛里会泛着光。你的孩子看到你,提到你,眼睛里只有害怕。好失败的勒!”他在小七说到他爸妈带他飞、带他玩的时候,看到他眼睛里有光。他在这群孩子提到他们的阿爹时,也看到了光。那是眼神泛亮,带着惊喜、渴望的眼神。
小五和小六是跟着小七长大的,她们就像小七说的,眼睛有光,心里有光的人,会有自己的想法和抱负。她们说将来长大了要当将军,要带兵打仗。后院女眷,哪有能带兵打仗的,便是当年的沐真亲率两万大军跟着萧赫打京城,指挥军队调动的是萧赫,不是她。
可没想到,她俩趁着京城乱,提议去看四姐,却是只在老四那歇了下脚,就跑到了小七这,一回头,带着兵打到了草原,这份敢冲敢闯的魄力,便是赖瑭也没有的。那光,是勇气,是无畏,无惧。
老二不争气,觊觎嫡母幼弟的产业,临战弃城逃跑,却是几个孩子中,除小七外,唯一敢跟他顶撞对着干的。他走上了小七说的教育失败下的另一条路,摆烂。
用小七的话说,就是:没希望啊,这不让干,那不让做,怎么走都找到不出路,还能怎么办,摆烂呗。你就说,不让袭爵不给家业,那就让我自己去闯呗,我凭本事挣,就算是挣不来,好歹我努力了,哪怕失败我也认了。你不给东西前程,又把人管得死死的,这不要让做那不让,我能做什么?当废物呗!你这样子养孩子,容易养来养去最后养成仇。做父母的,得教会孩子飞,要让他们想怎么飞就怎么飞。
他瞧见老二那样子,明知道是细作,就跟他对着干,故意跟细作生一堆孩子来气他,写信告诉他,“行啊,你杀细作,那你先把儿子和你的孙子们一起杀了呗。”他知道小七是对的。后来,他听小七的,放他飞。让他去边郡,带着兵,带着钱,想怎么飞,就怎么飞。
小七长成了他想都不敢想的样子,确切地说,是他上辈子的父母把他教成了他想都不敢想的样子。
老二跟他对着干,在教孩子上也与他反其道而行。他不打孩子,不骂孩子,带着他们玩,把他跟细作跟的孩子宠上天,这孩子养得骄傲有胆气,路上难走,还能帮着推车。在他心里,他父亲是世上最伟大最厉害的人,是骑着马在飞奔中都能把天上的飞鸟射下来的人。
老二不守城,不是他守不了,是他不想守,那不是他的东西,不是他的城。家眷钱财,才是他的。
一大群人飞奔的马蹄声传来,轰轰隆隆的,气势不小。
这样的马蹄声,在淮郡和魏郡很常见,出了淮郡几乎没有。老成国公仔细辨认了下声音,约有二三十骑,马蹄掌铁,蹄声沉稳有力,步子迈得大,是军中上等战马还能有的蹄音。
不一会儿,一群人便出现在视线里。
路上的坑,对于那伙人来说宛若不存在,马蹄飞跃,轻轻松松地绕过了地上的坑,来到了老成国公跟前。
是老贾。
老贾看着头发全白站在寒风中的前主人,心下动容。他翻身下马,吩咐身后的侍卫,大声吩咐道:“帮着推车。”又朝老成国公俯身行礼。
老成国公顿时明白,是来找他的,且有要事,但不是来逮他或追杀这群孩子的。事情棘手,小七顾念旧情,派出老贾来,就算是死局,也能有三分回转余地。他说道:“说!”
老贾将老成国公请到一旁,禀报道:“瑾公子查淮郡郡尉府勾结豪族把持四个贸易城的事,将郡尉府和涉事的豪族全部下狱,有豪族为将功赎罪,供出铁匠铺有异的事,查出……细作。”他把蒋元的事告诉了老成国公,说:“瑾公子派我来向您说一声。”
他又补充句:“四老太爷在淮郡,此事只怕迟早会传到他的耳中。”他家主人幼时丧父,一身本事都是小叔教的。他护着细作和细作的孩子,跟瑾公子闹翻,若是让四老太爷知道,就四老太爷那性子,怕是要清理门户的。
老成国公颔首表示知道了,问老贾:“他还说什么没有?”
老贾说:“瑾公子让我去四公女那儿,想把您留在那里,担心您出了长郡让英国公府的人逮了,也担心您回到尚郡会跟卫国公府起冲突。”他说罢,向老成国公抱拳行了一礼,又回到路旁,等到侍卫帮着老成公的侍从把马车推过这一段烂走的稀泥坑,这才带着众人继续上路,赶往梧桐郡。
老成国公回到路旁,让老仆去把三个外室找来,将他们的孩子也带来,又每人准备了一包金子细软,道:“带着孩子,逃命去吧,不要回你们主子家,回去没有活路,隐姓埋名。”
九岁的赖琼问:“祖父,我们为什么要逃命,是他要追杀我们了吗?”
老成国公低头看着这已经懂得一些事情的孙子,道:“你阿娘和你舅舅都是东陵齐国的细作,你舅舅要刺杀你七叔,失败了。你七叔重信,说放过你们就放过,你是孩子,他不会为难你。你们要躲的是我的四叔。”
赖琼问:“舅舅是为我阿爹报仇吗?”
老成国公说:“东陵齐国知道吗?攻打东安关的就是东陵齐国。你阿娘和你舅舅,跟他们是一伙的,来打你大伯、打你祖母、祖父的。你大伯战败,是因为他们。你阿爹弃城,也是他们。”
他说完,扭头看向赖琼的母亲,说:“外室子女本就不入祖谱,不算赖氏子弟。他们是细作的孩子,是为家族蒙羞,莫说小七不会认,便是族里的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也会除之而后快。”
赖琼的母亲蒋初微微点头,却趁着老成国公不备,袖子里突然滑出把短刀,直接刺向老成国公的脖子。
老成国公身旁的护卫见疾手快,立即挡在老成国公的前面,将攻击拦下。旁边的随从见状,一涌而上,不仅把赖琼的母亲拦下,同时也将另外两个细作出身的外室也围了起来。
蒋初的本事极为了得,与好几个护卫缠斗而不落下风。
赖琼对此变故都惊傻了,叫道:“阿娘!阿娘!”他紧张又激动地抓着老成国公的手,叫道:“祖父,我阿娘,我舅舅不是细作,不是坏人。”
老成国公当即点了几个心腹护卫,道:“护着他们去梧桐郡见四公女,让她给个地儿藏起来,保他们一条命。”
几名心腹护卫抱拳领命,接过老成国公给的金子财物,一个抱起一个孩子,翻身上马,飞奔离去。
老成国公等到他们带着孩子跑出视线,沉声说道:“杀!”
护卫们一拥而上,很快便将三个细作出身的外室都斩于刀下。
一旁马车上的两个外室带着各自的孩子,瞧见这一幕吓得赶紧捂住孩子的眼睛,自己却在瑟瑟发抖。她们三个居然都是细作!
老成国公又点了两个仆人,分出辆马车,让他们把尸体拉回去交给沐瑾。他则带着剩下的两个外室和两个孩子继续赶路。这两个是清郡的小豪族为了巴结赖瑛塞过来的舞姬,后来有了孩子,就收成了外室。舞姬出身,在五个有孩子的外室中,竟然已经算是清白的了。
他觉得作为父亲,他真如小七说所,好失败勒。那巴掌大的小脸充满嘲讽可怜的表情,宛若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