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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陆说话期间, 王承柔并没有打断他,这与赵陆的预想不同,他以为她会有很多问题想问, 为此他还特意放慢了语速, 但王承柔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世界里, 王承柔的脸色从震惊到了然, 最后归为平静。此后她就一直安静地听着, 连刻画她内心波澜起伏的表情都不再展示,真正做到了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在赵陆把所知的、想说的都说完后,王承柔依然没有言语, 赵陆也不催她。
终于, 他听王承柔道:“这样啊, 我那时倒是怀疑过。”
在赵陆这副什么都看不见的样子面前, 让王承柔忽然有了述说的冲动, 说起来在宫中在李肃身边生活的日子, 她很久都没有倾诉的需要, 过的是能少说话就少说话的日子。
此刻, 她忽然想说几句真话与老友听:“我, 我当时这样怀疑的时候是抱着一丝希望的,我并没走远,自认聪明地等在了外面,抱着能当场揭穿他把戏的那份微弱希望等着,但看来他是连这个都料到了,与他义父上演了一出整戏, 亲手打破了我最后的希望。原来, 真的不是我多想了。”
赵陆:“娘娘那时辛苦了。不过这总算是个好消息。”
王承柔:“好消息吗?是啊, 总归是好消息,那祝贺他了,南边的局势算是定了吧。”
赵陆忽略王承柔语气里的薄凉:“是的,南方局势是前所未有的团结与稳定。王尚这个孩子真是无意中立了大功,张宪空,哦,现在不能再这么叫了,现在是南禹元成帝。若是没有尚儿的失手,元成帝这个事还真不好找时机公布,自己说出来未免下属不信,扒衣自证实在有损帝王威仪。”
这话一出口,赵陆就觉自己唐突了,在女子面前这么说属实不合适,于是他闭上了嘴,一时无声。
但王承柔没觉出唐突,她还附和道:“南禹这个国号选的很合适,赵涌彦害死哀帝虽无定论,但他继位后改了国号是个洗不清的污点,如今李肃改铮为承,自认开国,圣祖,不会再打着大禹的旗号。而张宪,元成帝亲手弑杀赵涌彦,重新打起大禹的旗号对他来说是为最好。至于尚儿,那孩子今年也有七岁了吧,听你所言,元成帝把他当成亲生的疼爱,他不只有了父亲祖母,还有了小叔小姑,我虽是他名义上的养母,但也没养过他几年,他能过得好,我很心慰。”
明明王承柔是在述说着一件好事,但赵陆却听出了哀伤与落寞。赵陆稍稍想了一下就明白了过来,她这是想到了公主殿下吧。
本该是她的亲生女儿享有的一切,现在都归到了养子的身上,再加上眠眠那个孩子的处境,赵陆也是能想到的。李肃那样的人,是绝不会接受张宪空的孩子的,尤其是那个孩子还是王承柔所出。
赵陆想劝上两句,却不知从何处开口,他再次选择了闭嘴。
赵陆猜想对了,王承柔就是想到了眠眠,是然她养了尚儿几年,不会没有感情,她说的也是心里话,她是真的希望尚儿好,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做比较。
以前两个孩子都养在她身边,她尽量一碗水端平,两个孩子都是幸福快乐的,而现在,一个有了可靠的靠山,一个却时时处在沙堆之上,随时有着倾塌覆灭的风险。
这让王承柔如何能高兴的起来,她只也能唯有心慰。
是以,王承柔更加坚定地想要送眠眠离开。她敛了敛心神,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赵陆。
赵陆本来是反对的,他觉得若想在李肃眼皮底下行此事,基本是不可能的。但在听完王承柔对李肃的判断后,他有点儿被说服了。
赵陆深以为没有人会比皇后娘娘更知道,她与李肃博弈到何种程度,过程如何。她的话是可信的可听的,此事又关系到她亲生女儿的安危,她若是没有一定的把握是不会冒然行事的。
赵陆最终答应了下来,表示愿意为她牵线。南禹的人在这里已经很长时间,他们与自己接触的次数并不少,从他还能见到皇后娘娘以及南禹过来的人全都好好的来看,李肃并没有发现这拨潜入的南禹人。
但是赵陆始终并不能完全安心,正好可以借此事,在与南禹人接触的过程中,看一看李肃以及他的人是否真的没有察觉。
赵陆:“好,此事我会安排的,但需要时间,娘娘不要着急。”
王承柔走出小院的时候,正看到管青山迈步向前。管青山看到皇后娘娘从赵陆的小院中出来,心下松了一口气。
这趟出宫,娘娘在此逗留的时间比以往都长,若是她再不出来,管青山就准备进院查看了。管青山不知陛下为什么改了圣令,不再让他严密监视娘娘,达到了从来没有的放手程度。
可管青山也得了另外的命令,要保证娘娘的绝对安全。这还不如以前的严密监控呢,人不在眼前,自然不如人在眼皮子底下更利于保护,是以管青山才着急的,若不是娘娘在突破他心理底线的时间内出来了,他可真的要闯进去了。
看到皇后娘娘好好地走了出来,管青山心里一松的同时警惕心再起,这一细看果然让他看出了点儿不同。
皇后娘娘虽面色平静,但还是与来之前有了些许不同,她在看到他之前,明明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本来这也没什么,娘娘在宫中也多忧思,难见高兴的样子,但在见到他后马上变了脸,作此掩盖状这就奇怪了。
管青山在心里标记了这一刻,想着向皇上复命时要将此情况报告上去。
皇宫大殿上,群臣就南禹称帝的事争论不休,一方主张主动攻打,一方主张宵小之辈不足为患,说是大江之南,不过是占了两三个小城镇而已,扯前前朝大禹的旗帜也无济于事,逃兵而已,投靠他们的人并不多,人心并不向着他们。
李肃坐在殿上听着他们的争论不置一词,他更感兴趣的是前几日得到的情报,那里详细记录着张宪空为何会突然建立国号,突然称帝的原因与过程。
虽然此事在李肃看来似闹剧一般,但还是给他带来了一些干扰。这些干扰产生的原因皆为王承柔所致。他在想,今日出宫,赵陆该是告诉她了吧,那么,她会作何感想?
李肃发现,无论王承柔作何感想,他都不高兴,他不要她再听到那个人的任何消息,不要她在心里再想起那个人。
可张宪空是个大活人,李肃没办法让他消失,甚至他都不能让张宪空消失。他能稳住王承柔在宫中与他共度后半辈子,付出代价就是,明明他此时该发兵南部,一举歼灭所谓的南禹,把那什么元成帝的头颅高高地挂在城墙上,以正他大承的威仪,但他不能,那样的话他好不容易建立的与王承柔的平衡就会被彻底打碎。
李肃害怕,怕失控的王承柔会做出什么,怕后果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最怕的是再次失去她。
所以,他忍下了南边的挑衅。而殿下的臣子们并不知道,他们的君王在经历了上一世的孤独痛苦后,重生而来记起一切的他,早就不把开创王朝坐稳天下为第一要务了,他这一世求的不过是个,余生与他之所爱双宿双飞。
散了朝后,李肃看到管青山等在了圣康殿外。
他令管青山进入殿内,问:“几时回来的?”
管青山说了时辰,李肃心里暗道,果然如他想的那般,这一次去的时间是最长的。
“何事?”他又问。
管青山把他觉得不对的地方与李肃说了,李肃听了沉默了会儿,然后才道:“还有吗?”
管青山:“没有了。”
李肃:“你下去吧。”
管青山走后,李肃并没有做什么或是下什么皇令,他的殿内用了午膳,唐九心下不解,明明这几日皇上与娘娘冰释前嫌日日相处,怎么此时娘娘明明已回宫,皇上既不召人过来也不过去,又是一个人用起了饭食。
午膳过后,李肃执笔批改着奏折忙着今日的政务,这一忙就忙到了天色微暗,他这才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
该是用晚膳的时辰了,唐九等着皇上下令,到底是摆驾元尊殿还是继续在此用膳。
就在他低着头等令时,听皇上道:“传膳吧。”
竟是晚膳也不过去了吗,唐九这样想着,嘴上朝外道:“传,膳。”
待李肃用完饭,他才站起来:“去元尊殿。”
王承柔本以为李肃今日不来了,毕竟一连几日他都是在此用膳的,今日没有过来想是不会过来了。
但他还是来了,她起身迎驾。
李肃快步进来,虚扶她一下,率先坐到了里屋的榻上。
他让王承柔也坐,先是问了她晚上吃的什么,听她回完话,他忽然道:“今日听了一件奇事,你要不要也听一听?”
王承柔心里有了预感,但她还是配合地说:“什么奇事?”
李肃看着她的眼睛道:“张宪空,他骗了我也骗了你。”
王承柔现在已不是刚知道此事时的状态,她在回宫路上以及这半天的时间里想清楚了很多事,于是她道:“陛下自谦了,他只是骗过了我,从来不曾骗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