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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娘亲,一个是说不清来历的养女,一个是大归在府不受待见的庶女,这十年来能有一块屋檐遮风避雨已然不易,至于地界偏远,浪荡子探看,无从计较了。
眼下最当紧的,还是要想将来的出路才是。
烟雨悄悄叹了一息,正要为绒兔儿收线头,却听外头很是突兀地响起了叩门声,咚咚咚地敲个不歇。
青缇的声音响起来,语调带了几分克制的不耐。
“……劳烦回禀珙二爷,我家姑娘随着四姑太太出门子去了,这一时不在,还请回吧。”
拍门声停了,外头小厮长丰啐了一口,高叫起来,“……你这丫头不老实,打量着我家老子不管账房了,敢来哄骗我!今儿顾石碾派出了一辆马车,只载了四姑太太并一个老妇出去了,并没有表姑娘的身影——”
长丰的话还没落地,便有一声清咳响起,顾珙的声音响起来,有几分温文尔雅。
“好教你家姑娘知道,今儿不是我一人来的。我的同窗太师府的程公子倾慕你家姑娘许久,今日特意央我与他引荐,快些开门吧。”
外头青缇哑了声儿,显然是觉得荒唐。
这里是顾家的内宅,且不说外男能不能随意走动,这长房的顾珙竟一点礼数不知,为外男引荐。
烟雨心头突突跳,丢下手里的绒兔儿,一径儿出了正堂,静默无声地看了青缇一眼。
青缇倒不是怕这小厮耍横,不过是碍着珙二爷罢了。
那小厮长丰把话挑开了,顾珙又开了言,再由青缇回话便不合适了。
烟雨眉间蹙了一线小心,往阶下门前走近了几步。
“何人在这儿吵嚷?”她温声问了一句,眼神递过去,青缇立时便接了话,声音带了几分委屈:“二老夫人叫您少出门子,偏偏有人找,奴婢只好搪塞了一句,倒惹得珙二爷不高兴,又说为外男引荐……”
门外显然听到了里头的对话,安静了几分。烟雨强压了心中的厌恶,淡淡道:“你也是依着外祖母的意思办事,珙表哥谦谦君子,自不会同你计较。”
说着,烟雨轻轻咳了一声儿,唤她回去,“我乏了,你且去陪个不是再来。”
青缇嗯了一声,正要回身向门外回话,却听外头传来急切一声唤,越过了院墙进来。
“烟雨表妹,是我。”顾珙的声音响起来,似乎是为了迎合烟雨方才说的那一句谦谦君子,他此时的语调除了有些急切之外,显然故作了几分谦逊,“表妹既出来了,便同咱们见上一面。我身边的这一位,是太师府的公子,他的祖父不仅是太子殿下的老师,还是当朝的首辅,妹妹总要给些面子罢。”
烟雨只觉得一股子邪火涌上脑门,兀自强压了下去。
顾珙乃是东府大老爷顾知诚的嫡孙,如今只得十六岁,平日里偶有交集,瞧上去是个知道礼数的人,如何今日竟如此荒唐,竟将外男招入了家中,还妄图与她引荐?
因顾珙的祖父大老爷顾知诚乃是顾家东府的家主,如今在朝中任着兵部尚书。养母顾南音的父亲二老爷,虽是在詹士府任着左春坊大学士,可惜不过是正五品的微末小官,一向依附着大老爷在东府,故而是她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开罪的。
即便烟雨知晓其中的利害,可既有外男在,却无论如何是不肯,也不能开门的。
外头还在殷勤地唤着烟雨表妹,烟雨深吸了一口气,缓声拒绝道:“二表哥去岁才中了乡魁,该是最明礼知节的。这里是内宅,我家的大人不在,没有我一个女儿家见外男的道理,表哥还是请回吧。”
外头顾珙似乎被噎住了,一时没说话,烟雨同青缇对了个眼色,这便转身想回房,忽听外头有别于顾珙的声音响起来,朗声道:“倒是小生唐突了,今日来,不过是因着前些日子春盛时,有好些纸鸢飞进了这后山,小生想问一问姑娘可见着了……”
这便是顾珙口中的太师府公子了吧?
烟雨决计是不肯开口的,青缇闻声道:“我们这里并没见过什么纸鸢,公子可去后山搜寻一番。”
这样的拒绝显然是难以让门外两人退却,顾珙本就是个少爷脾气,他身边这位太师府的公子,名唤程务青的,更是金陵城有名的纨绔,此时听院墙里传出来的拒绝之声,这程务青的面色立时便挂上了不悦。
他本就是个恣意嚣张的脾性,前些时日听闻这顾家后山上出了一位天仙,心痒难耐,今日给了顾珙好处,好容易才进了这顾家后山,竟见不着佳人,哪里能善罢甘休。
程务青立时便上前一步,使劲儿拍了拍门。
“我那纸鸢是宫里头赏下来的,丢了可了不得,小爷亲眼瞧着它落进了姑娘家的院子,快些开门叫小爷瞧一瞧,看一看……”
他拍门的力气委实大,直将烟雨和青缇吓了一大跳,生怕门闩给他拍下来,两人便一道儿去搬椅子来挡。
这一时娘亲不在家,芳婆更不在,万一这二人强要进门,顾珙倒还好,这什么程务青听声观行,就是个流氓,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来。
主仆二人正没主意时,忽听得震天的鞭炮声响彻云霄,在整个顾府上空盘旋,接着又是一连串的鞭炮声,震耳欲聋。
这还不算完,锣鼓声随后响起,熙攘又热闹,顾珙也被这动静闹的有些茫然,放下了手,回身向鞭炮声处望去。
那上山的小道上跑来一名小厮,动作极麻利地来到了顾珙同程务青的身前,打了个千儿,道,“……二爷,程大爷,今日吏部、九卿廷推阁臣,选任了西府六爷入文渊阁参预机务!大老爷叫您赶紧回去呢!”
乍听了这个消息,顾珙一时有些茫然,下意识问了句:“宁叔父?”
再去看程务青,也是一脸的愕然,同样被这个消息震住了,顾珙喃喃道,“叔祖三十二岁入阁,已属天纵奇才,可宁叔父才二十二岁啊……”
程务青更是惊愕,祖父同他那个继父提起这顾家西府的六爷来,向来都是如临大敌的样子,此时竟闻听了这样的消息,哪里还有心思再去见天仙,同顾珙一起,奔下山去。
听着外头似乎没声了,主仆二人方才懈下心神,靠着门后匀气。
烟雨听着外头绵延不绝响的鞭炮锣鼓,一阵委屈后怕。
只听山墙外通往族学的小道上,也有鼎沸的人声渐行渐近,鞭炮锣鼓也跟在后头,有清脆的童音在山墙外昭告天下。
“恭喜顾府六公子入阁拜相,荣膺辅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