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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情不自禁向那纸张伸去。
“将军,将军,少将军的援军是不是快到了。”有士兵拉住他的衣角,“少将军都去了这么多日了,来去算算,也应当回来了。”
这个士兵的年纪还很年轻,与他的小六相差不多,可他的眼睛已经被箭射穿了,只用破布勉强堵着那空洞的伤口,可他的另一个眼睛里,却盛着渴望,那是对生的渴望。
新鲜的生命在不断逝去,但心却不甘,还奢求着活下去。
荀朔浑身发冷,如今裂缝那点,撕裂的口子愈来愈大,他浑身颤栗起来,感觉到了恐惧。
他会怎么死?
也如这年轻人一样,瞎了眼睛血尽而死?还是万箭穿心?再或是肚肠遍流,如何都塞不回去……
太多的死亡如走马灯一般不停,他甚至想脱了这身甲胄,立刻落荒而逃。
“将军,将军,敌军又来了。”城下跑上一名士兵。
这士兵多日未吃饭,他的嘴唇惨白,可脸上却还满满虔诚,似乎精疲力尽也不曾让他的意志减弱分毫。
他还在期盼着他们的将军,这个镇守河西多年的大将军能够力挽狂澜,还在等着身后大齐那虚无缥缈的援军。
恐惧被释放后,就会开始扩大,然后蚕食身体里本就虚弱的灵魂,将它彻底溃散。
他的手开始颤抖,陈年的伤口似乎都开始渐渐作痛。
他低头向着茫茫雪色看去,影影绰绰里,重重敌军朝着这孤身一坐的军镇仍在逼近。
他孤立无援,饥饿和寒冷从冰冷还在叫嚣,恐惧已经战胜了他。
“当须殉忠义,身死报国恩。”昨夜女子平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久违的记忆又涌上心头,“这是你曾经教导你的儿子们念的诗,是么?”
他跪于沙地,不敢抬头看她。
“臣,臣,那时,”他闭了闭眼睛,喉珠滚动了一番,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启齿当时的感受。
“当年安远镇降敌之时,你在想什么?”
她的声音冰冷的不似有温度,像极了他多年来对自己的质问。
他缩起了身。
“荀家镇守河西多年,历代出过许多猛将,父辈多年奋进,至河西兵强马壮,而臣的能力只能做一个守成之将,多年不败,也不过凭借着父辈积攒的产业。”男人身躯更加佝偻,“臣,撑死也不过是平庸之辈,无论心性还是能力,根本没有替君王扩展疆土之能。”
“所以呢。”女子仍很平静。
“臣当年,”他吞咽下喉珠,似有千万刀尖刺着喉咙往里伸,他捏紧了拳,“当年在安远镇,臣,臣害怕极了。”
这句话,就如利刃将他这么多年遗忘的伪装彻底击溃,荀朔觉得自己此刻如同□□。
河西的主帅,不因野心,也不因嫉妒,而是因为害怕降敌。
因人性最简单也是最脆弱的一点,被野心家们催促生长,最后成了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情绪,让那些阴谋能够顺理成章地发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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