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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万柳镇(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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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榛跳上马,沿着河堤奔过去,很快就将柳家少爷的叫声远远丢在身后了。

赵榛在一个巷口下了马,沿着街边慢慢走着。

阳光已经弱了,檐下一块块阴影。

他的心里忽然空荡荡的,不知道该去哪里,该找谁,该做些什么。

他又想起了马扩,想起了九哥,想起了在荒蛮北地的父兄。去找九哥,或者想法子救回父兄、娘娘吧。

穿过小巷,是一条大街。

赵榛站在一棵大柳树下,默默地望着街上的人来来去去。

突然,街的那头灰沙四起,传来一阵阵叫声,眼看着慌乱的人跑过大街,有人在高声喊着:“金国人来了!”接着,买卖铺户很快上了门,关紧大门。

一会儿,街上便空无一人,只剩下赵榛四顾茫然。

他骑上马,想跑出镇子去。刚过了两三条街巷,便远远地望见前头尘土飞扬,一大队金兵冲了过来。

他心里一惊,拨转马头,拐进了了旁边的一条巷子。巷子里空空荡荡。听得镇子里马嘶人喊、鸡飞狗叫。

巷子的尽头是一条小河,河水很浅。

过了小河,是一条沙路,路边尽是高大的白杨树。

再往前,柳林掩映,一片庄园露了出来。一眼看见一座宅院,朱红大门,高高的院墙,两只一人高的石狮子立在门前,很是威武。

门口空无一人,院子里静悄悄的。

赵榛下了马,走到石狮子跟前站定,犹豫着要去敲门。

这时,只听得吱扭一声,大门开了,一个老家人走了出来,侧起耳朵听着什么。一扭头看见赵榛,吓了一跳。

赵榛走上前去,叉手说道:“老伯,小人梁星,齐州人氏,自延安府返乡路过贵庄,不想忽遇金人,无处可去,烦请您行个方便吧!”

那老家人上下打量着赵榛,看他虽然衣衫褴褛,却相貌隽秀,不像个坏人。沉吟一下,说道:“小官人稍候,我进去禀告我家员外一声!”随即转回身去,关了院门。

不多会,大门又吱扭一声,老家人重又走了出来,朝赵榛摇摇手,示意他进来。

赵榛牵了马,随着老家人进了院子。

院子还算宽敞,青石铺地,干净整洁。

园中两棵枣树,结满了枣子,大半已变红。枣荫里一口水井,井栏上架着两个木桶。牲口棚里,几头黄牛若有所思地嚼着青草。

一个老者,正负手立在院子里。约有六十几岁年纪,慈眉善目,头发灰白,背也有些驼了,身上的布衣虽洗的发白,却干干净净。

赵榛近前施礼,叉手说道:“老员外,叨扰了!”

老人摆手:“小官人不必客气!谁家顶着房子走哩?再说这兵荒马乱的,出门在外,哪个容易?”赵榛大为感激,连连称谢。

员外又问:“小官人这是打哪里来?”

赵榛连忙答话,将那天在土地庙前说给岳飞、牛皋的话,又说了一遍。老人连连点头,又问那家人“王公,外面怎么样了?”

王公回话道:“小人刚到门口,便碰到这位官人。听说有人在寨子外面杀了好几个金兵,眼下金人正忙着在镇子里搜捕呢?”

员外皱皱眉,又见赵榛衣衫破烂不堪,像个叫花子,边对王公说道:“你带着这位官人去洗洗吧,叫樱儿找几件她哥哥的衣服给他穿!”

只听得屋里一阵响动,一个女子走到了院子里。

赵榛只觉眼前一亮。那女子十五六岁,个子不算高,却长得骨肉均停,一张圆脸,媚眼含春,皮肤似吹弹可破。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两个长辫,穿了一件翠绿的衫子,俏生生的,像三月春间的一株嫩笋,带着山野气息。

那女子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赵榛,丝毫没有怯意。一手搀了员外,语音清脆:“爹爹!”

员外爱怜地看着女子,对赵榛歉意地说道:“老夫姓崔,这是小女!她母亲去得早,从小被我宠坏了。她生的那一年,窗前的一株樱花开得绚烂,我给这孩子取名樱儿。”

崔樱撒娇地摇着员外的胳膊:“爹爹,您老人家又说!”

员外笑着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

赵榛洗浴罢,换了崔樱给他找出的衣服。

虽是旧衣衫,穿上倒也合身,看来崔樱的哥哥高矮胖瘦和赵榛差不多。

赵榛脸上污渍尽除,挽了头发,戴上幞头。一身干净的蓝布衣衫,身材修长健硕,齿白唇红,星眉朗目,哪里有什么小叫花子,分明是一翩翩美少年。

崔樱盯着赵榛,看得出了神。直到崔员外喊她,才清醒过来,蓦的脸色绯红,突然喊了一声:“梁星哥哥,原来你这么好看啊”,就咯咯笑着跑开了。

赵榛愣在原地。看着崔樱袅娜如柔柳的身影,心里忽然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从王公和崔樱的口中,赵榛断断续续知道了崔家的一些事情。

崔家本京东东路密州人氏,员外讳名崔忠,真宗大中祥符八年进士,曾出任太原府通判,因不满蔡京、童贯一伙专权,祸乱朝政,索性辞官不做,避到这万柳镇,过起半耕半读的隐居生活。

崔樱阿母早亡,只有一个哥哥,金人第一次南侵时戍守云中府,最后战死。眼下就只剩下崔员外父女、老家人王公和几个庄客,靠着早年置买的一份田产度日,倒也安闲无忧。只是这两年金人来来去去的,虽没经过万柳镇,但每次风声起来,镇子里的人还是很担心。这次狼真的来了。

员外心事愈发沉重。

风烛残年,风一吹就倒的年纪。远离官场,弃了功名利禄,只想在这小镇一隅,守着女儿度过余生残年。金人的铁蹄将一切都踏碎。

铁马秋风,烽火狼烟。想起死去的儿子,老人不觉老泪纵横。那也是心头肉啊。

他恨金人,更恨这软弱的朝廷。一心屈膝求和,除了割地赔款,连一点抗争的心思都没有。四十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一个连自己的子民都不去都不能保护的朝廷,要它何用?官家真是丢尽了太祖爷的脸!

赵榛默然。

在宫廷的深院高墙里,看不到俗世小民的悲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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