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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端午节。
往年这个时候,汴京城自是非常热闹。从五月初一开始,京都就进入了节日的氛围。大街小巷,充溢着叫卖声,百姓争相去买桃枝、柳枝、葵花、蒲叶、佛道艾一类的物品。家家门前悬挂艾叶,门楣插上菖蒲。吃粽子,喝菖蒲酒,自不必说。
除了这些寻常物事,最吸引汴京人的自然是御池的赛龙舟。连官家也亲到现场,盛况空前,热闹非凡。
而今年的端午,面对着积水见底、几乎废弃的御池,京都人只有伤心。太上皇和皇帝被金人掳走,更让这个城市失去了颜色,好像人被抽去了脊梁骨,没了底气。
汴京城萧条的气象无法掩饰。街上仍有叫卖端午节物的小贩,那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好半天,难得见到有人买上一支。即使在城内,仍可看到一些破败坍塌、无人居住的废弃房屋。
被灵儿拉着,出府闲游。在街上没走多远,触目伤情,赵榛再也不忍看下去,干脆回了府。
灵儿撅起嘴,有些失望。见赵榛眼中泪光盈盈,知道他睹物思人,心里难过,即刻释然。
留守府的门上悬着艾叶,插着菖蒲。植物草叶的清香,老远就能闻得见。
端午节大宋的官员照例放假,俗称“解粽节”。府内的人比平日少了些,但来来往往的,仍有好多人在忙碌。
赵榛知道,金兵南下开封的传言,始终像一团阴云笼罩在人们心头。某一刻,赵榛仿佛又回到了大名城。
灵儿很快忘记了适才的不快。拿出亲手缝制的香包,送给众人。
那香包以各色碎布缝成的,花了灵儿不少功夫。包内装了白芷、川芎、芩草、排草、甘松一类的中草药,佩在胸前,香气扑鼻,提气凝神。
灵儿亲手将一个香包呈送给宗泽老大人。老人极为高兴,手握香包,不住称赞灵儿手巧。那眼神,分明是爷爷瞧着孙女。
回到后厅,灵儿将一个百索系在赵榛手臂上。那百索以五色丝结而成索,俗谓可避灾除病、保佑安康。
直到这时,赵榛才知道灵儿偷偷编织的是这个物事。心内涌动,捉住灵儿的手,不停地摩挲着。
灵儿的脸红了。摸着赵榛的手,用指甲在掌心狠狠掐了几下。
赵榛疼的叫起来,灵儿却转过脸,扑哧笑了。
未时刚过,门上通报,开封府顾大人派人来,邀请信王等人过府赴宴。
赵榛等人均是一愣,搞不清顾羽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打发走来人,众人都看着赵榛。
赵榛拿起请帖,反复看了几遍,不住地点头。
众人不知所以,只听沙真说道:“这顾大人不会是摆的鸿门宴吧?”
赵榛哈哈一笑:“鸿门宴也去!”
汴京五月的夜晚,已经很有些热意。
月亮还未升起,汴河上吹来的风,凉爽宜人。城内灯火稀疏,街上不多的行人,颇显得冷清。昔年京都的一切似乎都已不再,记忆荒冷。
开封府内,此刻却灯火光明,人声喧嚷。
顾羽满面红光,卖力地招呼着众人,之前的事情似乎从未发生过。
众人俱都心照不宣,应答如常,席间一时其乐融融。
顾羽干了一杯酒,歉然说道:“诸位想是对顾某有些误会。马大人之事,职责所在,身不由己。”
随即话锋一转:“料定马大人降金,必有难以道与外人的苦衷。顾某与马大人相交多年,定会尽力为其开脱!”
沙真涨红了脸,猛然放下酒杯,就要发作。
赵榛冲沙真摆摆手,望着顾羽说道:“如此说来,顾大人是认定马扩降了金人?”
顾羽干咳几声:“下官心内也有些怀疑。可这铁证如山,不由得不信!”
“铁证如山?哪来的铁证?”赵榛反问道。
顾羽心虚地躲避着赵榛投过来的目光:“大名府逃回来的将士都说马扩投了金军,这也隐埋不得。”
遂又身子一挺,长吸了一口气:“不瞒殿下,若不是下官亲眼看见马扩和金人在一起,也不敢相信马大人会归顺金国。”
“你亲眼所见?”赵榛问道。
“正是!”
“那么,破城之时,马大人又在哪里?”
“王如龙献城出降,下官幸赖手下将士奋力冲杀,方夺路出城,一路逃亡到开封。圣上闻之,体恤下官忠诚,加封开封府尹,协助宗泽大人守护汴京。”
沙真怒目圆睁。
赵榛放下酒杯,冷冷一笑:“那到悦来客栈,随着金军搜拿马大人的又是何人?”
顾羽的手轻轻抖了一下,杯中的酒洒出小半:“殿下说笑了,下官怎会知道?”
赵榛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再搭话,端起酒杯,将杯中的酒一干而尽。
席间一时静了下来。众人自顾闷头喝酒,没有人在说话。
好久,才听见顾羽吐出一口气,说道:“眼金兵这势头,任谁也难当。过不了多少日子,开封城怕也要像大名城一样,落入金人之手了。”
沙真张张嘴,却想不出适合的话反驳。
不知何时,月亮已挂在了府衙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