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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济南府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地行驶着。
大热的天,连风都是热的。可那车的周遭,却被青色的车帘密密地遮了。
车夫是一个精壮敦实的汉子。穿了一件棉布的背心,青铜色的皮肤上,滚满了汗珠。
马车后,两个骑马的汉子紧跟在后面。两人俱是劲装打扮,黑色的袍子,金色的软甲,神情桀骜。
这两个人皆为刘豫的云从武士。一个名叫齐正,一个名叫齐邪,是亲兄弟俩。兄弟俩是刘豫的同乡,武功身手在云从武士中也是叫得响的角色。不过哥哥齐正身高体长,面白短须;弟弟齐邪却是体形矮胖,面色黝黑,满脸黄须。
离济南府不过三四十里的路程了,两人紧张了一路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就他们弟兄两个,在这济南府地界,押送两个人,百八十里的路程,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临行前顾闯郑重的神情,弄得兄弟俩一路惴惴不安,现在看来实在是小题大做了。
还是大公子刘麟有心机,这一个偷天换日的计策瞒过了众人。任那些人无论再怎么揣摩,也想不到马车里的王爷被掉了包。
这一趟差事干完,封赏肯定是少不了的了。大公子一高兴,说不定还会给兄弟俩再升上一级。
想到那场景,兄弟俩在马上相视一笑,都露出了得意之色。
申牌时分,毒辣的太阳少了些热意。官道上起了一阵风,吹得路旁杨树的叶子哗啦啦舞动起来。
远望去,前面是一个大镇子。屋舍整齐,来来往往的,有一些车马和行人。
兄弟俩正自左顾右看,忽然阵阵喇叭唢呐的吹奏声传来,语调哀怨悲凉。接着,就见从旁边的一条巷子里,一群人吹吹打打走了出来。
最前面,是七八个乐手,鼓着腮帮子,起劲吹着。紧跟着的,是四个汉子抬了一口棺材,慢腾腾走着。后面众人或头戴白帽,或额缠白布,破破烂烂满是补丁的衣服间,有几个身穿孝服的人,哭天抹泪,看去很是悲伤。
齐正一皱眉,正欲躲闪,那群人已到了跟前。喇叭唢呐吹奏的声音更响了,一时间,兄弟俩的耳朵几乎要被震聋了。
马车被挤在人群中间,动弹不得。
那车夫扯足了嗓子大声叫着,面红耳赤,甚至举起鞭子四处抽打。可他的声音立时被淹没在乱哄哄的哭喊里,鞭子也被几个人使劲扯住,就要把车夫拖下马车去。他只好不甘心地松开手,任鞭子掉在地上被人踩过,愣愣地坐在马车上,一时茫然无措。
齐正、齐邪急了,催马冲上去,挥鞭驱赶众人。
忽听得悠长哀怨的唢呐声震天价响起,如大闸开启的洪水一泻而下,汹涌奔流;接着哭声陡然四起,如狼嚎般响成一片。两个身穿孝服,头戴白帽的人,一边哭嚎,一边不停地撒着纸钱。
一团云彩将太阳遮住,风突然大起来,吹得路边酒店的酒幌子喝醉了般地东倒西歪。纸钱漫天飘舞,飞飞扬扬,像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齐正兄弟两个,身上和脸上落满纸钱,手忙脚乱地拍打着。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手中的马鞭也不知所踪。
等到风静、乐声稍停,兄弟两个发现已被人群包围。那棺材就在身前,两边的乐手挺直了身子,冲着兄弟两个使劲吹。
两人被震天动地的声音搅得头昏脑涨,耳膜都要破了。只得扭曲着一张脸,双手死死捂住耳朵。
待得乐声刚一停,两人慌忙在马上直起身子。齐邪抽出了腰刀,怒声喝道:“尔等是什么人,想要造反吗?”
那个撒纸钱的黑脸汉子仰起脸,做出一副悲伤的神情,面上却不见一丝眼泪,口中干嚎着:“大爷啊,造他娘的反啊!我家里死了人,要出殡啊!”说罢,一手撒着纸钱,一边嘤嘤哭着。两边的乐声又响起来。
齐正也是心烦到极点,怒意涌起,大喝一声:“别吹了!都给我停下!”
他这一嗓子还真管用,那几个乐手身子一震,登时停止了吹奏。
黑脸汉子眼中闪过几丝狡黠的笑意,脸一顿,又哭喊起来:“这是啥世道啊,不让人活了!”朝两边是个眼色,唢呐喇叭声又呜呜咽咽地响起来。
齐正无名火起,肺都要气炸了,声嘶力竭地吼道:“一群暴民,给老子停下!”
乐声一停,齐正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高高举在马前,气狠狠地说道:“都给我听好了,我是济南府的武官,奉知府大人的密令押送人犯,尔等快些让开!否则,视同造反,格杀勿论!”
出乎意料,那黑脸汉子并不害怕,却走到马前,煞有介事地问道:“你说你是济南府的武官?”
齐正脸色一凛,怒声道:“这还有假!不信,你自己好好给大爷看清楚了!”说罢,将腰牌望黑脸汉子眼前一递。
黑脸汉子踮起脚,趁齐正一个没留神,一把将腰牌抢了过来。拿在手中摇头晃脑地看了几下,忽地扔在地上,用脚使劲踩着:“什么济南府的武官,骗子!”
齐正目瞪口呆,登时愣在那里。他绝没想到,在这个不起眼的小镇,竟有人如此大胆,连济南府的武官也敢戏弄。
齐邪看着哥哥,也是猝然心惊。这样的遭遇,真真是头一遭。
兄弟俩还在举足无措,人群里忽然有人大喊:“打骗子啊,打骗子!”随着这喊声,奇迹般地,这群人每人手里都多了数量不一的鸡蛋,一起朝弟两个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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