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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不知道蛇山岛在什么地方,赵榛却知道,而且曾经不止一次登上过。
前生的记忆犹在眼前。作为海军陆战队经常的训练地点,赵榛自然是非常熟悉不过。
蛇山岛远离大陆,在海州(今江苏连云港)之东的黑水洋(今黄海)。黑水洋紧邻黄水洋,海水却呈青蓝色,水深洋阔,浩瀚缥缈,时有飓风,波浪滔天。
蛇山岛最初是由地壳运动挤压形成的小岛,其后附近海底的火山喷发,熔岩和碎屑物质经年堆积,岛屿面积不断扩大,山脊渐耸起,成了黑水洋中的大岛。
蛇山岛上山石林立,洞窟遍布,林木植被繁茂,飞禽走兽极多。最可怕的是,岛上遍地毒蛇。尤其夏秋时节,随处可见的毒蛇,遮盖了地面植物的绿色,挂满灌木高树山石,望去尽是成片成片的黑色,让人不寒而栗。
登蛇山岛,最好的时候应是冬季。因为那个时节,岛上的毒蛇正在冬眠,少了好多凶险。
岛的东部,有一小港湾深入岛中,为洞窟和石山所环抱。湾内海水清澈,波平浪静。天气好的时候,阳光直透水底,游鱼、珊瑚、贝类清晰可见,姗姗可爱。
赵榛画了一张蛇山岛的地图,拿给老人看。老人兴致盎然,在地图上指指点点,为赵榛设计寻找宝藏的各种方法。
赵榛却不像老人那样兴奋,他只渴望着能和老人一起逃出去,找到老人的妻女,满足他的心愿。而对于宝藏,他几乎没有什么欲念。
他知道宝藏大概是存在的。可现在呢?也许早被人发现运走了啊。他不忍拂了老人的好意,竭力装出热心的样子。
老人还在一天天消瘦,有时候会突然晕厥。更多的时间,他对着地图,反反复复絮叨着,告诉赵榛应该怎么登岛,如何发现那些宝藏,如何不被人发现地运送。他又让赵榛把纸上的文字一字不差地牢记在心里,随后将那张淡黄色纸片烧掉了。
日子似乎有些忙乱,却也一天一天很快消逝着。
又是春天了。
岩石岛的路边、岩缝下,小草已透出萌萌的绿意。
春夜深沉。
赵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那种压抑苦闷的感觉,瞬间又浮上心头。
对家人的思念,对自由的渴望,如早春原野上春风吹醒的野草,漫无边际地勃勃生长。赵榛痛苦地叫了一声。
忽然,他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凄婉然而却急促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他睁开眼睛,屏住呼吸,尽力倾听着。黑暗中,他终于听清了,那是老人的声音。
赵榛一跃而起,移去床,搬开那块石头,飞身跳入地道。俯身走到另一头,吃了一惊。
那边洞口已经打开,借着投下来的可怜的微弱光线,他看见老人正倒在洞口,脸色苍白,口中喃喃地叫着他的名字。
他惊得满身是汗,赶忙搀抱着老人,放到床上去。老人的脸抽搐着:“我不行了,这可怕的病又发作了!”
赵榛紧握着老人的手,大喊:“不会的,不会的!”
“别出声,”老人说,“要是被看守听见,我们就完了。这次我是真的要去天国了。孩子,你要想办法出去,找到那些宝藏。记住我说过的话,还有我的女儿!”
赵榛哭着点头:“你会没事的!上次发病,我救活了你了,这次我也能!”
他拆开床脚,拿出那瓶药水:“快告诉我,这次该怎么做?”
“没指望了,”老人的身体颤抖着,牙齿咯咯打战,“我的手脚已经麻木了,骨头感觉碎裂了,血正在向我的脑子里流。我快要晕过去了!”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赵榛喊着,心里一阵绞痛,“告诉我,这次我该怎么做?”
“你还是照着上次那样做就好了,”赵榛看见老人的眼睛已充满了血,红得怕人,“不过,这次你给我吞下十四滴。假如我还是不能醒来,你就把剩下的全部倒进去。”
“那宝藏是有的。你一定要逃出去,找到那些宝藏。还有我女儿……”老人突然四肢扭曲,眼皮翻卷,一股带血的白沫从口中涌出,随即僵硬地挺在床上,再无动静。
床头的小油灯发出昏暗的光,摇曳不定。老人的脸完全失去了血色,白得像一张纸,颧骨高耸,瘦得更像一片薄薄的纸片。
赵榛眼睛不眨地盯着老人石头一样的身体,不知道是恐惧还是紧张。
他终于站起身来,用手捏了那个瓶子,撬开老人的牙齿,一滴一滴地倒下去。一滴,两滴,三滴……他一滴一滴地数着。十四滴!他停了下来,坐在床边,焦急地等待着。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赵榛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砰砰”跳着。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了,床上的人依然一动不动。
赵榛的身体开始发抖,汗珠自额头滚落,感觉头发直直地竖了起来,他的心里闪过几丝绝望。
瓶里的药水大约还剩三分之一。昏暗中,发出蓝幽幽的光泽。
赵榛的手不由自主地抖起来,他的嘴唇发干,喉咙发紧,感觉自己就要倒下去了。
他使劲咬着牙齿,再次走到床边,顺着那深紫色的嘴唇,将剩下的药水全部倒进了老人的口中。
立刻电击一般,老人的四肢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大,眼球好像就要滚出眼眶,口中发出一声尖利的啸声,全身猛烈地颤动几下,然后身体慢慢摊开,渐渐归于静止。那眼睛,依然大张着。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又是两个时辰过去了。赵榛等待着老人再次醒来,可那奇迹再也没有发生。
赵榛抓着老人干瘦的手,感觉他的身体正在慢慢变冷,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微弱,最后完全停止了跳动。老人的口中涌出一团乌青的沫,脸色变得青灰,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却看不到一点神气。
天微微亮了。衰弱的晨曦穿过长廊,落在熄灭的油灯上。一种奇怪的阴影浮动在老人的身体,赵榛确信老人已经死去。
一种莫名的极度的恐惧忽然抓住了赵榛,他松开了老人早已失去温度的手,不敢再去看那大睁着的茫然的眼睛。他逃避一般跳进地道,又小心地将洞口封好。
赵榛瑟缩着靠在床上,身上一阵阵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