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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的婚事?”原本身心舒畅正眯着眼享受温存的康熙顿时就眉心一跳,微微撩起眼皮子看向她。
平静无波,却莫名叫人心底发颤。
德妃却仿佛丝毫未曾察觉到什么异样,只温婉浅笑,眼神既是欣慰慈爱又充满惆怅感慨。
“谁曾想仿佛不过一晃眼的功夫臣妾竟也是要做婆婆的年纪了,真真是岁月不饶人啊……如今老四已有十,成亲虽说还早了些许,但若是错过明年大选便又要再等上年,到那时却未免有些迟了,是以皇贵妃娘娘与臣妾商议几番都认为明年先定下来再合适不过。”
“皇贵妃?”康熙意味不明地瞟了她一眼,淡淡说道:“难为你们两个为老四如此挂心,只不知你们两个可曾商议出个什么合适的人选?”
德妃的一颗心都暗暗提到了嗓子眼儿,却仍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辞,“皇上以为林大人家的那位妹子如何?那姑娘无论家世品貌都是极好的,做个皇子福晋倒也使得,唯独身子太过孱弱着实叫臣妾有些忧虑。”
叹了口气,隐隐约约透露出些许迟疑不满来,又接着无奈一笑,“不过臣妾听说老四对那姑娘倒是格外关照些,以他那性子,要说平白无故的如此这般臣妾可是万万不信的……这嫡福晋终究是不一样的,还是得孩子自个儿看得顺眼舒心日子才能好啊。”
这话倒是叫康熙不禁暗暗点头。
固然皇家阿哥注定妻妾成群不愁没有合心意的女子相伴,但嫡妻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妻者齐也。
“况且……”德妃快速瞄了他一眼,见他略显沉思之意,接着说道:“昨日老四陪着那姑娘一道儿前往祈福一事这会儿早已是传开了,臣妾都隐约听见宫里有些个碎嘴奴才私下议论纷纷,只道皇上怕是有意想要撮合两个孩子呢。”
“事情既是到了这一步……林家那样的书香世族最是在意‘清誉’二字,臣妾以为此事怕是也别无选择了,总不能叫功臣寒了心,更不能给那些个汉人落下口舌非议啊。”
满人从来是没有那么多的规矩礼数,譬如满人家的姑奶奶可以打马上街、不讲究男女大防,甚至婚后过得不如意还能另寻良人……这些在满人看来习以为常的事却一直以来饱受汉人诟病。
更甚至满人还向来就有个“兄死弟及”的习俗,意思便是兄长死了弟弟可以继承兄长的一切,包括嫂子。
这一点在汉人看来简直就是匪夷所思荒谬至极,只道满人是那未开化的蛮夷。
如今这江山归满人统治,那些个汉人自是不敢明着说道什么,可私底下是如何想的却不为人知了,满人自个儿心里也未必没数,自是想要极力摘去这顶“野蛮人”的帽子。
但看康熙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也足以看出一二,或许并非真正想要迎合汉人的思想文化,只奈何形势比人强,终究是少数统治多数,又如何敢轻易去挑动汉人的敏感神经呢。
德妃或许想不到更深层次的政治因素,但这些年的观察却也不难发现一点——皇上很重视汉臣。
知道这一点就足够她拿来做文章了,稳稳地戳在了康熙的敏感处。
果不其然,康熙那脸色就更冷了几分。
叫老四随同藏身于马车内这件事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他自然是早有预料的,之所以还会如此选择,一则林家那丫头的性命对他来说十分重要,容不得半分闪失,自是得尽可能给她多一层保护。
二则,却也未必没有“放弃”“妥协”之意。
老四对那丫头动了心思,他自是十分清楚,为了一个女人跟亲儿子之间闹出些龌龊甚至埋下隐患都是极其愚蠢的行为,传出去皇家丢不起这个人,他更丢不起这个脸面,届时又该叫那些个汉人有话可说了。
是以思来想去也就罢了,委实不必过分强求。
当然心里有了决定是一回事,可这会儿听见德妃的这番话却还是不妨碍他不悦。
不悦于德妃,更恼怒于皇贵妃。
听德妃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显然是经过了皇贵妃表态的,或许准确来说是撺掇,撺掇德妃将老四跟林家丫头的事拎到台面上来逼他松口不可。
他先前的那点小心思德妃不知情也就罢了,皇贵妃还能不知情吗?正是因为再清楚不过才会推了德妃出来!
康熙沉默不语,德妃却并不着急,反而敏锐地嗅到他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低气压竟悄悄翘起了嘴角。
以为推她出来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她可不是那么好算计的。接下来一连大半个月的功夫康熙都未曾再踏足承乾宫一步,这在从前是绝不会发生的事,哪怕皇贵妃重病缠身之时每每最多两日他也总要来坐一坐瞧一瞧,冷不丁发生这样的变化,明眼人都察觉出其中的微妙之处了,一时宫中不□□言四起。
“娘娘怎的还坐得如此安稳呢?”范嬷嬷焦虑得都快嘴角燎泡了,再瞧自家主子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真真是应了那句话——皇帝不急太监急。
“小厨房炖了参鸡汤,娘娘不如打发人往乾清宫送一碗?皇上日理万机必定劳累得很,娘娘也理应关心关心才是啊。”
“不必费劲折腾了。”皇贵妃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温柔的面容上此时却勾起了一道冰冷讥诮的弧度,“自打上回皇上留宿永和宫之后对本宫的态度便冷了下来,本宫用脚指头想也该猜到了,必定是德妃搞鬼。”
“再想想她前些日子传来的话,老四那件事儿她是抓住时机办了……这还有什么猜不到的呢?人家都摆明来告诉本宫就是她搞鬼了,这是警告本宫别再轻易算计她呢。”
听闻此言,范嬷嬷那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咬着牙挤出了几个字儿,“这贱人……”
屋内其他几个丫头的脸色也显而易见的非常不美妙,看起来都对德妃此人厌憎至极。
“你们也不必太过忧虑,本宫与她斗了这么多年还能不知她的脾性?她若能老老实实被本宫推着走那才真真是见鬼了。”
纵然瞧不上那贱婢的做派,却也不得不承认那是生了张巧舌如簧的嘴,脑子也还算有几分灵光。
是以背地里搞点小动作上眼药还是怎么的其实也在她的预料之内,不过她也并不在意就是了。
倘若她亲自开口跟皇上说,那就等于这点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被撕吧开摆在了台面上,哪怕是面子挂不住这一层缘由都足够那位恼羞成怒了。
可如今这般遮羞布却并未真正扯开,他纵是心里头有气又如何?还能自己扯开遮羞布来跟她闹上一闹吗?不可能的,顶多也不过就是暂时冷落她几分罢了。
她的身份地位并不需要太过在意皇上的冷落与否,纵是真气狠了,她也自然有法子应对挽回,如今按兵不动不过是不痛不痒罢了,乐得清净不好吗。心中如此想着,可眼底却止不住闪过一抹苦涩。
正在气氛凝滞之时,忽见林言君与林黛玉二人款款而来。
两个精致水灵的小姑娘霎时叫皇贵妃的心情大好,脸上立时洋溢出满满的笑容来,不待二人行礼便叫奴才搀扶着坐了下来。
“刚好小厨房炖着汤呢,你们两个倒是会赶巧。”说着便叫人奔着小厨房去了。
旁边的范嬷嬷不免无奈一笑,一时又忍不住想要叹息。
冷眼瞧着自家主子从一个满心满眼都是那位的天真少女变成如今这般冷情冷心的模样,搁谁心里头也不好受啊。
姑侄两人包括皇贵妃在内都是那病恹恹的身子,亏得厉害,这等补品多吃不得,不过只每人一小碗便罢了,余下的都进了身边丫头嬷嬷的腹内。
“对了,有件事儿本宫才想与你说呢。”边说边翻找起了手边的册子,“前两日内务府将这一届的小选名单拟了出来,其中有一皇商薛家的姑娘……本宫隐约记得你仿佛说起过,这姑娘是那荣国府的亲戚,与你们也算有些交情。”
林言君和林黛玉二人齐齐愣住了,面面相觑具是满脸愕然。
薛宝钗不是奔着贾宝玉去了吗?怎么突然之间又要参加小选了?
再次确认了一遍名册上的籍贯姓名,皇贵妃便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虽说家世身份摆在这儿,不过有这层亲戚关系呢,算起来这姑娘与玉儿也勉强能称得上个姐妹,若叫她来当了宫女……总归是不大好,本宫想着若你们不乐意便不如将她刷下去罢了。”
林黛玉不曾急着说话,只眼神瞟向自家姑姑。
就见林言君微微拧着眉头,思忖道:“原先她志不在此,如今突然改变主意估摸着是出了什么岔子罢……不瞒娘娘说,这薛家姑娘从前倒也算是帮了咱们姑侄一手,如今她既这般决定我却也不好强行阻拦。”
“只一点也不敢瞒娘娘,这位姑娘素来是个有志气的,且品貌皆属世间鲜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