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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春入夏,郝大龙将父亲郝国强安葬至祖坟,那年郝大龙的老叔郝云强也相继离世。每年清明和鬼节,郝大龙都带着郝景发,组织郝家人去上坟祭祖,郝俊责因为信仰问题之后就没再去过祖坟。至于郝国强的遗产,郝大龙是一分都没有的,主屋和存款留给了贾玉文;中间的小房是郝淑英的丈夫盖的,就还是留给了她;郝香兰的丈夫在州政府工作,他们不要遗产;至于那个老婚房还是郝俊责的。
一年后郝俊责和女朋友魏燕领证后要贾玉文把破旧的老婚房重修一下,贾玉文哪会修啊,只能丢给他的大儿子。郝大龙知道后锁了门、停了生意和周四凤一起去给他弟弟修房子,周四凤心里是很不情愿的,但也被郝大龙逼得没办法,因为郝大龙是不能看着自己弟弟没人管的。有意思的是,夫妻俩修房子中午都没有得到母亲贾玉文做口饭吃,她说家里没有米了,还得去买米,夫妻俩这才知道她这是各吃各的意思。无奈两人只能去豆腐坊买了块豆腐分吃了,下午继续干活儿,就这样连续干了几天,又晾了几天,等水泥和墙腻子都干透了,郝俊责和魏燕才搬进去住。
1999年初,由于国产轿车的兴起,出租车行业也逐渐使用新型、性价比高的国产轿车替代老的进口轿车,已经开了十年出租车的郝大龙考虑再三,觉得自己继续做这行不仅面临换车的问题,安全上和精力上也确实不是自己认为最理想的状态了,另外通过出租车这个行业,发现车的修理、维护和保养是存在巨大的需求和市场的,如果转做店面生意——开个修车铺的话,应该是目前对于自己来说是个最佳选择了。随后郝大龙立马就将卖车的纸条和电话贴在车后窗,做成移动的广告,有谁想买就会联系他,同时他也物色家附近适合做门市店面的地方。
1个月后,交警大队的职工张川异找到了正在趴活儿的郝大龙,两人口头协议后,郝大龙将车卖给了他。由于郝大龙的车是属于进口轿车,虽然是在燕吉落的籍,但根据政府二手车辆买卖过户的政策,必须去省会大春市办理过户手续,带上原车主的身份复印件就可以办理了,过户费用大概几百元。张川异跟郝大龙承诺办理过户这事儿交给他就行,车和钱可以先两清,其实是他要和姐姐合伙想做出租车,自己又有职业便利,想着早买下来就能早赚钱。郝大龙看他的工作觉得规则条款比他要了解,应该是靠谱的,车早出手也没什么大问题。于是他们便一手交钱一手交车,张川异当天就开走了这辆车。
郝大龙在卖车之前就盘下了自家楼下的一个小门市,正在购入工具准备开业。郝大龙所住的楼每家都能烧炕,大家也俗称这个楼叫火炕楼。火炕楼的西侧有一趟单独的门市房,本来想招募菜贩,但没做成,就变成了谁买谁就能住的房子,但房屋性质还是商铺。每个门市房面积都很小,只有15-26平左右,一共8个门市。这趟门市房的最南侧已经有小卖店和打黄油的商家,中间住家,北侧把边儿的门市房紧邻火炕楼前的大马路,两者之间有个缓坡空地。原住户没有做生意正好打算出手,被郝大龙买了下来,接着又盘下它的隔壁。这样车来了,只要过一小段儿缓坡就到了房门前,修车会很方便。郝大龙又买了气泵儿、扒胎机等工具,定做了一个牌匾朝着马路,名字就叫”大龙轮胎修理部“,选了个吉日、通知亲友正式开张。
开张日正好是周末,早上大家一起剪彩、放鞭炮、合影、收红包、又在一楼门市的小炕上摆了一桌,二楼自家房子大通炕上摆了两桌酒席。来的亲友有郝大龙做出租车时期的司机哥们儿,他们就和郝大龙在一楼聊天喝酒,周四凤娘家兄弟姐妹和及其孩子加上郝景发一家就和周四凤、郝点儿一起在二楼热闹吃饭。下午亲友相继告辞,周四凤的娘家人也赶着下午的火车回去了,等送走了所有的人,天已经擦黑了,路灯亮起,郝大龙站在自己的小店门口望着消失在夜色中的车影和人影,开心的拍拍肥肥的啤酒肚子,身旁的周四凤和郝点儿看着郝大龙发红的脸,知道他今天喝的很开心,一家三口互相拥着回了二楼。
修理部开业的第一个月就没有守空门,陆陆续续修胎的不少,来的车修了胎也顺便让郝大龙给修修车,由于修车需要地沟看底盘,郝大龙把缓坡进行了修整,挖了一个地沟,这样修车的时候就可以上地沟查看车的情况了。
地沟深度近一个成年男人的身高,郝大龙挖了整整2天,妻子周四凤装土卸土,铺垫房子四周的地面,最后郝大龙用水泥砌了地沟的底部、四周与台阶,夫妻俩累的大汗淋漓,造的跟泥猴儿一般。中间休息的时候,郝大龙看着妻子同样泥泞的脸,苦笑着说:”这辈子咱俩竟干土建活儿了。“周四凤累的没有说话,只是也回以同样的苦笑,心里说:跟着你我是没少遭罪……
北方的冬季和雨季没办法长时间在户外修车,来回拿工具也比较麻烦,郝大龙需要一个室内的修理车间,因此把隔壁的隔壁也买了下来,将三个小房打通,北边最把边儿的那间放货架,郝大龙会进一些品牌的轮胎和零件、机油等;中间作为室内修理车间,并在这里也挖了一个地沟,上面铺了挡板,地沟不用的时候也不影响走路;最靠南的一间搭了小炕,作为生活区域,之后郝大龙夫妇就彻底搬到楼下门市房里住了。
每天生意上门,郝大龙修车,周四凤递工具,郝大龙修轮胎,周四凤还要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招呼生意,早中晚饭周四凤都要去楼上做饭菜,郝点儿马上就要高考了,幸好孩子的学习不需要父母操心。如果来的客户多了,郝大龙这边修着车脱不开手,周四凤也要给轿车扒胎、修胎。每个月周四凤还要跑国税、地税、工商、运管、城管等部门缴纳费用,每次跑税那几天周四凤都是黑着脸回来,不过开门做生意,周四凤立马又神色和煦的招呼客人,戴上手套、换上带补丁的工作服,动作麻利的操作起来。
来修理轮胎的车大致分为大车和小车,大车都是各种工程卡车、拖拉机,小车大部分均为轿车。轿车的轮胎修理可以用千斤顶顶起车身,卸了轮胎螺丝,用扒胎机辅助胎身脱离轮毂,但要是来了大型工程车,修大轮胎就非常费力了,一个大胎要抬起来都得郝大龙和周四凤两人合力。要让工程车的大轮胎脱离轮毂,就得用撬棒楔住胎的边缘,扬起大铁锤,一锤一锤砸在撬棒上,慢慢把厚硬的胎身翻出轮毂。来修车的司机看着瘦小的周四凤也抡大锤很是震惊,再看郝大龙头发有点花白,脸色粗黑,穿着油污的补丁工作服,仰头借着挂灯的光在地沟修车,都觉得这两口子挺不容易的。
2000年6月,郝大龙检查出患了糖尿病,根据检验结果至少有好几年了,医生建议每日饭前注射胰岛素,单纯服用阿甲双胍已经控制不好血糖了,又开了一些辅助的药,郝大龙每日饭前打针、饭后吃药,看着皮肤打的越来越红肿发硬,他不禁为下半辈子就要每日这样度过而焦虑不耐的时候,新的坏消息也纷至沓来——郝大龙接到了法院的传票,卖出的拉达轿车出了事故撞了人。原来张川异为了省过户费和来回的路费钱,根本没有去大春市办理过户手续,也就是说车主还是郝大龙。
8月,郝点儿顺利考上大学,但这唯一一个好消息,也让郝大龙的心情晴转多云,官司、病痛和学费让郝大龙压力山大,憋闷的透不过气来。夜里,他噩梦连连无法入睡,法院调解过程中,他见到张川异和肇事司机也就是张川异的弟弟,他气的手抖虚脱,说话语塞,没办法周四凤承担了大部分跑法院的相关事务与沟通工作。孩子这边周四凤与郝点儿商量妥,就安排她住校自己照顾自己,不让她因为家里的事情分心学习,郝点儿也听从母亲的安排,首次离开父母,在学校开启了四年的大学生涯。
其实车辆发生事故时还在保险期内,张川异完全可以尽快办理过户然后去保险公司申请赔付,但他没有,怀了坏的心思想转嫁给郝大龙,他琢磨着反正车主不是自己,出了事儿他也不会兜着。保险公司这边查出车主身份不一致自然就拒了保,张川异就跑到郝大龙这里要求郝大龙认下所有事情,这样保险公司就能赔钱了。郝大龙也不是傻子,当场回绝了。被撞的苦主去法院申请诉讼保全,结果去房产局一查郝大龙名下没有房产,一看过户记录,他楼上的楼房和楼下的门市都已经在前天换成了郝淑英和郝香兰的名字。
原来郝大龙遇到这个事情后就和在州政府工作的小妹夫也就是郝香兰的丈夫慕显坤联系了,所幸得到小妹夫和其同事的指点,早早的将所有房产都转移至妹妹郝淑英和郝香兰名下,同时把门市里面的机器和货架的轮胎、机油等产品都拿到表弟郝景发那里暂存。被撞的苦主家发现扣不着原车主的东西了,就扭头瞄准了肇事方张川异的房子。
可惜一审的法官直接忽略卖车的事实,判决郝大龙连带赔偿责任。随后周四凤写材料提出上诉至州法院,说明车辆交易事实与一审缺少书记员等不规范操作的问题,要求重审。郝大龙也找到了当时和张川异口头协议时,一起在旁边趴活儿并见证了协议过程的司机们,一共提供了5个以上的人证与签字证明材料,并请了律师来协助打这场官司。
收到法院传票那天开始,郝大龙吃不香睡不好,他的人生观、价值观几乎都受到了冲击,他在想自己都病成这样了,一辈子都要打针吃药才能活着,自己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怎么就有人这么缺德把这种祸事推到他的头上呢?他每天都在后悔自己轻信了张川异这种人,但事情已经发生,他觉得当初那个重承诺讲信义人多的时代彻底过去了,此后再也没有了。
由于官司影响,郝大龙觉得在燕吉市再继续做生意是不可能了,打官司的流程时间很长,期间总不能不吃饭不做生意了,孩子的学费还得指望着他呢。于是和周四凤商量了一番,决定去郭林市找出路,租个房子继续做生意,那边还有周四凤的兄弟姐妹帮衬,两市之间距离近,车程不到3个小时,回去办事也方便。周四凤把要搬过去的事情和弟弟妹妹们说了,弟弟周士彦立马在刚进郭林市的“二十一块石”租下了门市房。随后郝大龙夫妇赶紧租了车,带上简单的行李,将所有机器都运到了门市房,慢慢安顿了下来。
由于之前维修经验的积累再加上郝大龙自己不断钻研新的维修技术,除了修胎业务,郝大龙还会修发动机、钣金、喷漆、养护等,还开发了电焊的业务:氩弧焊、保护焊、二氧化碳焊均是手到擒来,他做的焊活儿干净利索,焊接点小还十分结实、美观,很多客户认可效果帮郝大龙转介绍,慕名而来的客户就越来越多,可这次到了郭林市,一切都要从零开始。所有安顿好后,郝大龙的手机还是一直持续接到燕吉那边客户的电话,他们都想找他修车,但知道郝大龙已经搬去了郭林市做生意时,都只能遗憾作罢。
在郭林市,老客户没了,只能等新客户。但郭林市出租车少,其他车辆也没那么多,维修技术要落后于燕吉市很多,很多客户也不认得这些焊接技术,自然生意清淡。郝大龙守了2个多月的空门,头发都快全白了,才等来些零星的客户。周四凤的姐姐周二喜、妹妹周五枝和弟弟周士彦经常往郝大龙这里跑,今天送块肉,明天送只鸡,知道郝大龙身体和心情都不好,也担心自己的手足周四凤,所以兄弟姐妹们都三天两头的跑过来看他们。也是有了亲人的关心,郝大龙慢慢褪去了消沉和抑郁,决心努力在这里站稳脚跟,直到官司结束能有机会返回燕吉市。
“二十一块石”位于郭林市市郊,那儿有一趟门市房,其他商家都是干铣床、车床、轴承的,知道郝大龙是从燕吉市过来的,多少都有点排外,但看到他家总是有亲戚过来,众人都很狐疑。时间久了互相攀谈中才知道,原来“大龙电焊修理部”的女主人周四凤是郭林市本地人,来的都是他的兄弟姐妹,最好笑的是聊到最后发现互相原来是远亲,比如铣床门市的男老板是周四凤大哥儿子的老姨的表哥,轴承那家女老板娘是周四凤叔叔家孩子的大姑。人熟了关系就近了,互相走动就更频繁了。郝大龙做汽车修理,也能给周边这些门市带生意,因为有时需要他们制作一些零件才能进一步维修。
一年半后,郝大龙的生意已经红火多了,客户也逐渐认可他家的技术和质量,但“二十一块石”这儿要盖楼房了,因此郝大龙只能重新物色门市房。后来他在郭林市的“牛马市场”租了门市做了一年多,也因为修路、封路而终止。郝大龙很无奈,他的生意总是在有起色的时候就立刻被老天按下暂停键。但有件事情终于有了结果,那就是官司终于结束了。
州法院最终判决郝大龙负连带责任,没有赔偿责任,而张川异负主要赔偿责任,他的房子也被押给了被撞的苦主。郝大龙前后打官司花了3万多,而因为这个事情导致生意几次从零开始,按照正常在燕吉市做下去的年收入估算,3年下来几十万已打了水漂。
多年后,国家也出台了关于二手车买卖类似事件的具体细则,对于车子已经买卖但没有过户的车辆发生事故,责任是该车辆一方的,由车辆的受让人承担赔偿责任,对应郝大龙这个官司,那么受让人就是张川异。
2003年中,郝大龙夫妇回归燕吉市,继续做汽车修理的生意。第二年,郝点儿终于大学毕业,去了帝都工作和发展。郝大龙每周必须和女儿通电话,担心郝点儿在那边住的不好、吃的不好,周四凤反而没有郝大龙那么紧张孩子,因为郝点儿从小就不让她操心,做母亲的对自己这个姑娘一直是很有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