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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一,醒醒。”
宋同宜在梦里咕哝了一句,实在不想醒。
“宋同宜!你给我起床!”李英华女士终于不耐烦,一把掀起宋同宜的被子,“都七点半了你还不起?”
宋同宜一下子惊醒,她迅速从床上弹起来起来,一把抓过床头柜上的闹钟,她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妈,你怎么又这样,这才六点五十。”说完又扯过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球躺倒。
李英华见状坐到宋同宜床边,轻轻拉了拉她的被子,把她的脑袋露出来,在她耳边悄悄说道:“我刚才看到杨砳已经到楼下了。”
宋同宜这下是真的醒了,她光着脚冲向阳台,带起一连串咚咚声,她打开窗户,踮起脚尖,探出头去向四周看了看,哪里有杨砳的影子。
“妈,你又骗我!”
“都多少次了你还上当?地上这么凉也不知道穿鞋。”老宋已经拎着宋同宜的拖鞋走过来,不禁怀疑自己闺女的智商。
宋同宜趿着毛绒兔子拖鞋走进卫生间,顺便瞟了一眼客厅的挂钟:六点五十五,又少睡了五分钟。反正是睡不成了,她唉声叹气地叼着牙刷,一抬头就看见镜子里自己的狗啃刘海,她伸出手扒拉了两下,想把那块缺了一截头发的豁口遮起来——班里两个男生打闹,互喷口香糖问候对方的女性亲属,其中一块口香糖划过半个教室准确无误地掉在了她的刘海上。李英华用花生酱给她清理,清理了半天连带着那绺头发也一起清理了。
和宋同宜一般年纪的男生总是让她恨得牙痒,当然,除了杨砳。因为她通过这件事发现杨砳其实对她有意思。
宋同宜被同班同学嘲笑了两天之后,第三天杨砳就顶着劳改头出现在大家面前——每根头发到头皮的平均距离不超过三毫米,于是大家的嘲讽对象就变成了他。默默解救自己于危难,这不是对她有意思是什么。
“你每次都赶着和杨砳一起上学干嘛?我告诉你,不要被漂亮男孩儿的外表所迷惑。你已经初三了。”李英华把一杯热牛奶放到宋同宜面前。
“你女儿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我不是说了嘛,我是把他当对手,在和他竞争!所以我得成绩比他好,上学比他早,”宋同宜捏着鼻子端起牛奶一饮而尽,在李英华面前晃了晃空杯,“还要长得高。”
宋同宜心虚地搂住李英华的胳膊摇了摇,希望这个话题可以赶紧岔过去,“谢谢妈妈。不过咱下次能不喝热牛奶了吗?热牛奶太腻了。我爸也不愿意喝,是不是啊爸?”
“你别扯上我,你妈做什么我都愿意喝。”老宋翻着旧报纸,不接她的茬。
“给你热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李英华没打算放过她,“你第四名,杨砳第十四名,你给我说说这竞争怎么还向后竞争呢?”
“哎呀,说了你们也不懂。”宋同宜赶紧逃回房间,“我要收拾东西去上学了。”
宋同宜迅速换好校服,抓起书包,踩着帆布鞋就往门外冲。
李英华走过来给她整理好校服领子,又给她理了理刘海,“跑什么,注意安全,过马路的时候要看车……”
“知道了,知道了。”宋同宜不耐烦地偏过头,这些话她每天都要听李女士最少唠叨五遍,她总觉得在她妈眼里她下一秒就能被车撞死。
宋同宜站在一楼的单元门内,探出半个脑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隔壁三单元的动静,她抬手看了眼手表,七点二十,她理了理自己的刘海,又抓过自己的发梢闻了闻,确定没有花生酱味儿。
“杨砳,早啊。”宋同宜冲杨砳招了招手,她看着杨砳光秃秃的发顶,觉得他的帅气程度只减少了百分之三。
“早。”杨砳对她点了点头,绕到她左边和她并排走。
“藏獒让你抄的《记承天寺夜游》你抄完了吗?”
“我就没抄。”
“那她又要叫你站到走廊里去了。”
中国每一个姓臧的老师可能都有一个外号叫藏獒,即使人家是一个刚毕业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姑娘。
“张怀民根本不是爱熬夜,那是一种失意和旷达交织的复杂情感,下次藏獒再叫你你就这么说。”
宋同宜贴心的为杨砳提供了标准答案。她的阅读理解向来优秀,虽然她从没离开过家乡,却在考试的时候读某篇思乡散文读得涕泗横流,那次考试后她和杨砳作为典型一起站在讲台上——他俩一个人阅读得了15分,一个人得了15分。
“或者你去她办公室,委婉地夸夸她在校报上发表的散文,然后请教请教写出这么细腻的文字有没有什么技巧,最后反正要落到那篇文章的真情实感已经超越了一切技巧上,我上次就这么干的。”
宋同宜苦口婆心地向杨砳传授自己拍马屁的方法,如果能像金庸小说里一样只要把手搭上别人的后背就能传授内力,她倒是很乐意这么做,不过她一想到张无忌给赵敏传输内力还要脱掉人家姑娘衣服,她的脸又红起来。
宋同宜得罪语文老师的时间比杨砳早几天,藏獒给他们班上课的时候教育他们要勇争第一,于是引用了那句经典的“人们只知道世界第一高峰,没人知道世界第二高峰!”宋同宜当时正在走神,但大脑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她恰好知道的冷知识,于是她脱口而出——“乔戈里峰。”
“那第三高峰呢?”
“干城章嘉峰!”
等全班哄堂大笑的时候,她看着语文老师憋红的脸才知道自己犯下了什么错误。
她热爱语文,所以不能得罪语文老师。她在学校网站的教师专栏里翻遍了藏獒的资料才发现了那篇发表在校报上的散文,然后诚心诚意地拜读了一番,第二天就去藏獒办公室拍了半小时马屁。不过倒也不能完全说是拍马屁,她确实从那篇散文里读出了一位年轻语文老师的细微哀愁,她们这顶多算是文学交流。
“我不去。站着就站着吧,反正我也不喜欢上语文课。”杨砳迈着两条长腿闷头往前走。
宋同宜小跑了两下追上他,“那站着多丢人啊。”
杨砳听到这话停住了脚步,转过身低下头看着她:“你觉得丢人吗?”
“一直站着……很累吧。”
宋同宜和杨砳到了学校,第一节是语文课,杨砳放好书包就自动站到走廊里。宋同宜看了一眼左前方空荡荡的座位叹了口气,她当然不能告诉杨砳是因为自己想在教室里看到他。
这节课上的百无聊赖,隔壁的王琳琳碰了碰她的胳膊递过来一张纸条,宋同宜打开纸团,上书六个大字:我和她你选谁。宋同宜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实在不想掺和小姑娘们吵架的事儿,今天吵架明天和好,翻来覆去搞得她头疼。王琳琳最近和宋同宜另一边的女孩子吵架,宋同宜一向中立,她就是瑞士的人格化,可越中立,两边的人越想把她拉进自己的阵营。
宋同宜只想和李颜君做朋友,倒不是因为李颜君是他们班第一,而是因为有一次她在后面盯着杨砳看的时候发现李颜君马尾下层的头发染成了紫色,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反光,听说她还有个校外的男友,宋同宜觉得这样的女孩子很带劲儿。
最关键的是,她还是杨砳的同桌,一个敢染发、有男友、还是杨砳同桌的女孩儿,宋同宜想立刻和她结拜。
宋同宜翻过那张纸条在背面写了求和俩字,不顾王琳琳阻止递到了另一边,果然下课两人就和好如初,没人再来烦她。一直到放学以前她都获得了清净。
放学路上宋同宜和杨砳东拉西扯,先谈数学题,再说物理题,中间穿插两句欧洲杯,最后才貌似不经意地问他为什么要理发。
杨砳推了推眼镜,告诉她:“被我爸揍了一顿。”
杨砳他爸老杨虽然是那个时代少有的大学生,却奉行棍棒教育,在教育问题上能动手就绝不动嘴,是个教育上的实干家;但他在工作上却是个理论家,能动嘴就绝不动手,老宋因此顶看不上他,哪有在钢铁厂上班却连电焊都不会的,凭什么他每天动动嘴皮子职级就比自己高。老宋中专毕业,工龄二十年,是厂里为数不多的高级焊工,虽然他自诩社会大学毕业,但没人会给社会大学毕业生升职。
宋同宜经常劝老宋理论指导也很重要,她觉得她爸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他要是和老杨一起工作二十年也未必会看不上人家,他看不上人老杨是因为老杨两年前空降占了他的位置。冒着对不起老宋的风险,宋同宜格外感谢这一切,不然她就没办法遇到杨砳。
“你爸揍你和你剃头有什么关系?”
“剃发明志。”杨砳扭过头看着她。
“明什么志?”
“和杨磊势不两立。”
宋同宜听了闷头往前走,原来是个美丽的误会。
她走了两步又停下。
喜欢就像泼出去的水,她并不想把那些水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