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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文,已经或多或少地提及过多次,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道教在义理上较佛教是处于弱势的,客观上促使着道教向义理方向发展。没办法,狼来了,佛学发展势头太猛,儒学稳坐如山,玄学也不甘落后,所以你再不往前跑就只能成为别人发展的垫脚石,成为食物,最终还会成肥料养育更多的牛羊。
陶弘景一生历经宋、齐、梁三代,人生阅历不可谓不丰了,所以,梁武帝就算是对你再尊重、再礼遇,再有山中宰相的美名,但当皇帝开始对你的道教不太喜欢,开始喜欢佛教,甚至举国崇佛以后,你自己还不识时务,还端着自己山中宰相的谱,那样真的是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陶弘景绝对不是那种看不清形势的糊涂蛋,而是一个政治敏感性极高的智者,517年,当萧衍的佞佛狂潮全面展开以后,他更加小心翼翼地迎合着这位已经是佛教狂信徒的皇帝,在坚守着自己是个道士的这个底限的基础上,发誓礼佛,佛道双修这就是他所能做的极限了,也是能向萧衍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所以,有学者评价,正是由于他的努力,才避免了南天师道如寇谦之的北天师道那样一世而亡的下场,对道教真可谓殚精竭虑,劳苦功高。
后世,很多人把陶弘景的佛道双修视作齐、梁时期佛道交融的典型例子来说事儿,却往往忽视这位道教领袖背后的无奈和苦涩,造成很多人误以为陶弘景也是位佛教粉,要为佛法宏扬贡献终身似的,这就有些不求甚解了。
偶然看过一位朋友发的微博,名字、内容都记不太清了,只是有一种正坐在办公室里教训犯错的小学生的严厉的班主任老师的气息扑面而来,所以才有比较深的印象。先不论说他的观点的对与不对,那种动不动就把提出陶弘景是无奈礼佛观点的人说成没脑子、不长眼,动不动就说《梁书》、《南史》上是如何如何说的,你们是不认字还是看不懂,哪里写了人家是被迫修佛的,真奇怪自己当时为什么能有耐心把他的文章看完的。
学术上有争论,这是太正常的事了,无论咱们的观点是如何正确,论据是如何充足,起码的文人风骨还是得讲究的,起码的礼貌还是要有的,对观点不同的人的起码的人格尊重也是要有的,要是没有这些,那连起码的人都没资格当了,所以,这类人咱们还真不敢怼,主要是咱们不会骂人啊。
为什么要说这些呢,因为我也是比较支持那种陶弘景不是自愿去礼佛的观点,也没有幼稚的认为正史说的就是真实的,也是那位朋友骂的没脑子的人中的一个。先不说所谓的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内容也是要符合当权者的意愿的,这东西也是要放到历史中看,是要用脑子分析着看,而不是只读懂那些字面的意思就行了的。只说正史里的前后矛盾、神仙鬼怪等等各种不合理、错漏之处数都数不过来,您这种只拿正史来说事就落了下乘,让圈内人都不忍心笑话。远的不说,就说陶弘景的身高,两部正史一部说七尺四寸,一部说七尺七寸,您和人争辩时引用哪个?您也许会说这个误差,古代没那么精确,好吧,那么寿命呢,这两部正史记载也不同,一个算出来85,一个算出来81,这个总不是误差了吧。
其实咱们也不是非要矫情,只是说人家观点和你的不同,并没有把你家孩子扔井里,没那么大的仇恨,先耐下心来看看人家为什么这么认为的,是不是自己的无知,没准就会发现自己是井里那只蛤蟆,幸好没有张嘴就怼,面皮还没让人在地下摩擦呢。
众所周知,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儒、释、道的斗争实际上就是在意识形态领域的冲突,特别是宗教性质的佛、道之间斗争更加激烈。《弘明集》、《广弘明集》中有大量佛教攻击道教的记载,在《夷夏论》、《三破论》、《老子化胡经》等,则有道教攻击佛教的内容。大体就是佛教经书说道教的不是,而道教的经书里则攻击佛教。
在北方,这种争斗最终演化为太武法难的灭佛,在南方,陶弘景坚持三教调和,佛道双修,想的是创建一种以道教为主体(道教又是以上清派为主体)的兼容儒、释的新宗教,最终能调和社会思想矛盾,维护封建的君主专制的社会秩序。但是这种佛道双修,并不是意味着要同时皈依佛教和道教,陶弘景是通过对佛教的研究,借鉴适合道教义理发展的思想,丰富道教的内涵,最终目的还是为了道教的发展,而不是真的去当和尚。所以,陶弘景一手开创的茅山宗不止让封建统治者欢迎,也把道教推进了一大步,茅山道士至今还流传,就能说明了很多问题。
在佛教界还流传着一个净土宗开宗法师昙鸾和陶弘景相交的故事。昙鸾是山西人,听说五台山的文殊菩萨清凉道场很灵验,反正离家也不远,就亲自到那时考察了一番,一看,嗯,果然灵异,于是就立志出家。
昙鸾在四论、佛性方面造诣极深,四论就是中论、百论、十二门论和大智度论,又称般若四论。不过当他在研究“大方等大集经”(简称大集经)时,深感这书难懂,就想着我这水平都看着费劲,不利于将来发扬光大啊,必须得注释一番。这大集经应该是大乘经籍,注释着也挺吃力的,还没等注释完,昙鸾就感觉浑身不舒服,差不多就是重度亚健康那种感觉吧,可是求遍了周围的名医也没查出来怎么回事,看来是疑难杂症无疑了。
于是,昙鸾只好外出寻访名医。话说这一日来到汾州,就是产汾酒的汾阳,突然看到天门大开,四王天、忉利天、夜摩天、兜率天、乐变化天、他化自在天这欲界六天从天门里溜达了出来,这兄弟六位往那一站,光芒万丈,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嗯,不对,是生机顿生,昙鸾也沾了光,所以百病立刻全消,连老寒腿啊、腰椎间盘突出之类的老毛病也都好了。
经此一事,昙鸾却添了心事,心想佛门经典博大精深,如此多的学问要研究,可人生短短几十年怎么够啊。据说南方有个道士陶弘景,道法精深,有长生仙术,于是就收拾收拾南下了。
昙鸾先来到建康找梁武帝,这从流程上来说没毛病,自己一个外国人,来到人家地盘,不先和老大通报一下,就私自活动,如果真那样做了,弄不好给安个间谍身份就麻烦了。
梁武帝起初没拿这位北方来的和尚当回事,后来听说了昙鸾的一些佛学谈吐,感觉非常不一般,便对他礼遇有佳了。当听说这位外来和尚想跟陶弘景学长生的仙术,便帮着写了封信问陶弘景教还是不教。
陶弘景这情商,自然不可能拂逆皇帝的心意,立刻回信表示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二人相见的时间大约在527-529年间,陶弘景已经七十出头的年纪了。昙鸾从陶弘景那里求到了仙方十卷后,高高兴兴回国了,原想立刻回去先解决长生的问题,却在洛阳遇上了天竺和尚流支。
流支听说这件事后,对昙鸾作了深刻的思想教育,成功地说服了昙鸾烧掉了仙方,并且说,你看啊,道士们的仙方有可能让你长生,但那条路太难走了,你不一定能成功,你听我的,回去好好学习这本观无量寿佛经,信仰阿弥陀佛,只要一心念佛,就可以修出佛力往生净土,这条路简直不要太简单了。
于是,昙鸾就抱着这部观无量寿佛经回去,开创了净土宗,在山西广收门徒,并且得到了东魏孝静帝的崇奉,还感动得龙树菩萨过来现身说法,总之,净土宗是被红红火火地搞起来了。
陶弘景和昙鸾二位可以说都是开创一个教派的宗师,虽然在整体的佛道相争的大环境影响下,佛道之间的矛盾冲突越来越严重,但不可否定的是,佛道有很多共性的地方,二人也相互能够接受对方的一些思想和观点。
527年三月,梁武帝舍身同泰寺,改元大通,陶弘景则在这一年,献上了两把宝刀,一把名“善胜”,一把叫“威胜”,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给皇帝送礼,其中是否有更深的含义,大家可以想象一下。
大家有没有注意到开头列出的陶弘景的著作里面有一部叫做《古今刀剑录》?里面记录了从夏到三国期间的名刀名剑,而且陶弘景自己也精于冶炼、制作刀剑,可谓兴趣广泛,颇有侠风。这方面当然也是家传,他的爷爷和父亲都有武力,他自己多年寻山访道,而且注重体修,武力值应该不会太低,很多学者可能是出于武侠情节,有些过度夸大的陶弘景在冶炼方面的成就,认为他是一位兵器铸造大师,是位冶金专家,有兴趣的道友可以读读《古今刀剑录》,自然会明白。
536年,即大同二年,陶弘景去世了,终年八十一岁。史书记载他死后脸色不变,关节伸屈如常,香气数日不散,遍山弥漫。死前留下遗嘱说,死后不用沐浴,也不要放在床上,只用两层席子往地下一铺,身下再铺上我平时穿的旧衣服就行了。要戴头巾,穿袈裟,左肘悬録铃,右肘悬药铃,在左腋下佩符络,绕腰穿环在前面打结,在发髻上再上插一张符。外面用大袈裟盖着被子从头裹到脚,随葬器具有车马模型。最后,和尚道士都要在门内,和尚居左,道士居右,百日之内夜里点长明灯,白天香火不断。
通过这些丧葬仪式,也可以看到佛、道的共存,萧衍也感念这位老友,下诏封他为太中大夫,谥号贞白先生。
传说弘景精通阴阳术数,生前就预知梁朝将亡,便写了一首诗说:“夷甫任放诞,平叔坐论空,岂悟昭阳殿,遂作单于宫”。这首诗大体是反应梁末玄风大盛,“人士竞谈玄理,不习武事”,最终会走上西晋那时的清谈误国的老路。不过这首劝戒诗虽然写了,但可能又不愿意再过多介入政治中,他死后才被弟子们在一个箱子里发现。大同末年,士大夫们竞相空谈玄理,不习武事,侯景篡弑,果然发生在昭阳殿内,也为陶弘景增添了几分传奇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