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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西星写了很多东西,先说说《南华真经副墨》。
古今对老庄注解的人是极多的,估计道友们都看到过一些吧。不同时代的人,对这两部道家经典的理解不同,注解的角度也不同。从晋代郭象开始抛出《庄子注》以后,便开启了用老子来解读庄子的先河,引得不少人跟风,纷纷尝试从这一角度理解庄子,对后人理解庄子打开了一道新的门户。
到了唐宋时期,老庄研究热度几乎达到极致。前面重点讲过重玄思想,以成玄英为代表的一批人进一步发挥了郭象的观点,一句“古之博大真人哉”是庄子对老子和关尹的认可,意思是说庄子特别佩服老子,意味着用老子解释庄子是合理的。
不仅道教界一直在研究老庄,儒学界的王安石、吕惠卿等等也都喜欢以老解庄。当然了,直到陆西星开始注解之前,前人们对庄子的研究都有一定的局限性,最主要的就是一直停留在碎片化这一层次上,就是仅仅对庄子的一些片段用老子来注解,还不能推广到全篇的范畴。
在副墨的序中,陆西星讲得很明白:“昔晋人郭象首注此经,影响支离,多涉梦语;鬳斋《口义》颇称疏畅,而通方未彻,而况其散焉者乎?星款启寡闻,素无前识,而二氏之学,载之末年,颇窥堂奥,乃复添注是经,补救偏弊,以匡昔贤之不逮。”
其实古人,特别是文人大多都还是以谦虚为美德的,不过这几句话陆西星也把自己为什么要注解庄子表达得很清楚了。在后人看来,陆西星自认和庄子是同道中人,所以和与庄子有着某种情感上的共鸣。比如二人都不愿意去官场打滚,一样的洒脱,当然了还可能是因为陆西星更穷一些,所以他很喜欢庄子,在“窥得庄子《南华》要旨”后下感到不吐不快,于是就有了今天我们看到的副墨一书。
在开始注解之前,陆西星心里已经设计好了总体框架,也是受郭象启发,首先把庄子的三十三篇按内容整理后,以“虚静恬淡寂寞无为”八个字为主脉络排序,分成了八卷。各篇章的格式也基本一致,都有题注、段注,篇尾也会再加注评,每一句每一字都有精妙的注解,同时还注意到了前后贯通,相互呼应。
道学研究者萧天石说,陆西星的注解就好像一串铜钱,脉络清晰,井然有序。
在细节方面,陆西星同样做得极为细致,比如在注解的每一段落的开头,第一句基本上直接把本段的核心内容交待清楚。语文老师经常总会给学生布置总结中心思想的作业,如果放在副墨里直接把第一句话抄上就ok了。
有了中心思想以后,接下来会围绕它对整段加以展开,详细讲解。如果遇到重点、难点的部分,陆西星还会用问答的方式,抽丝剥茧,一步一步地讲清楚。特别是在讲内篇的时候,这一特点表现得更加突出。
陆西星的注解还非常生动,这也不奇怪,因为庄子自身就比较有意思。在他看来,庄子中只有寓言、重言和卮言“三等说话”,里面那些抽象的东西也能讲得很有意思。
随便举个例子,对道的理解是个很有难度的课题,因为这是一个抽象的、形而上的概念,而修道又是一件具体的事情,如何通过具体的一些方式、方法达到抽象的道的境界,显然一般人理解起来就有困难了。陆西星就通过说理的方式来讲解如何修道这个问题的。
大家都知道熟能生巧,有很多例子,比如卖油翁、疱丁解牛、吴带当风、百步穿杨……各行各业都有一些把技艺熟练到极致的人物,我们对这些并不会有理解上的困难。陆西星说了,那个庖丁的技术已经相当精熟了,用精熟也不足已形容,因为他那种看起来血淋淋地解牛的动作已经达到了自然得忘乎所以的境界,旁观者都会忽略正在杀牛的这件事,眼里看到的只是一个人在那里跳天鹅湖。陆西星说,这个疱丁已经可以称为得“道”了。○
意思是什么呢?如果一个技术工人,通过长期地、不懈地、刻苦地努力,“技进而精”,等到他达到了那种技术的极致,高得不知道上面还有没有方向的时候,此时他就把一种生存用的技术上升到了艺术的层次。如果说技术是一种形而下的存在,大家都很好理解,而艺则是上升到形而上一种层次了,这就需要悟性和理解力了,而这就是得道的过程。
从古至今,人们都特别重视达到艺或道这个层次的人,故事或传说非常多,大家对其也表现得高山仰止、莫名觉厉,虽然不明白,看不懂,但不妨碍我感觉特别厉害,甚至献上膝盖。陆西星想得则更多,他却对达到艺这个层次之前的事情非常关心,就是那些对技的磨练的过程。“技进而精”,那是要有千锤百炼的过程,是要把技术磨练得出神入化的,如果把这一理论推广到修道上呢?如果明白了这个过程,不就知道怎么可以入道,明白那个形而上的东西了?
刚开始学道的时候,九成九以上的人都会遇到拿不起、放不下、看不透之类的困难,那真是“只见万事业性摆脱不开”。等到克服了这些以后,继续努力,就会有所感悟,“见事各有理,理有固然,因其固然,顺而应之,大大小小全不费力”。如此一步一步,如同打怪升级,筑基、炼精、化气、合道入虚,不就是通过刻苦的磨练技能,从一个从普通学徒走向国宝级大匠的过程吗?
这就是陆西星解庄的一种风格。一个有着深厚儒学功底的人,他知道用这种的方式说道更容易被读书人理解。
此外,在副墨中,随处可以看到陆西星的三教共用的思想,这一点也是后人研究比较多的地方。
倡导三教合一也好,三教互融也好,并不一定要把它挂在嘴上,经常要摆出来说一说。在副墨中,注解中随处可见儒家的、佛家的思想,显然已经说明陆西星三教都学过,而且都能熟练运用,简单说一下。
先看看其中的佛学思想。
比如在解释“生死为一”的时候,陆西星就说“本来无物,何处生尘”,是不是很熟悉?对,这就是从《坛经》里那句著名的“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偈子来的,被陆西星拿来用“本体性空”讲体道的方式。
再比如《养生主》里那句“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此处陆西星用到了唐朝永嘉和尚的话来解释:“损法财,灭功德,莫不由他忙意识”。
再看陆西星在注解时儒学思想的运用。
比如在注《缮性》篇时,陆西星有这么一句话:“说到世道交丧,圣人之德隐,遂将隐字生下许多意思,与孟子‘所性分定,大行不加,穷居不损’意同,议论极醇无疵。”,这里用到了孟子的思想。
在注《秋水》篇时有一句是这么说的:“孟子曰:‘观于海者难为水,游于圣人之门难为言’”,同样出自孟子。
在注《刻意》篇时又说:“邵子有云:‘敢于世上明开眼,肯向世人浪皱眉?’二老千古疏放豪迈之气,于此亦可想矣。”这是提到了邵雍,邵雍的原话大概是:“敢于世上明开眼,肯向人间浪皱眉”。
其它引用《中庸》、《诗经》、《易经》、《礼记》等等儒家思想的地方随处可见,不一一列举了。
至于以道解庄就不用再说了吧,如《参同契》、《阴符经》、《清静经》、《大道歌》、《黄庭经》等道家经典在注释的时候都出现过。陆西星说:“《南华》者,《道德经》之注疏也”,意思很明确,《庄子》就是注疏《道德经》的,这不但是陆西星对老子思想的继承,更是在抬高老子的地位。陆西星更注重从道德根源、性命理论的角度来理解和注解庄子,用《道德经》反过来解释庄子自然也是没有问题的。
对副墨研究后,有很多人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简单列举几个:
相对儒学来说,在注解庄子的过程中陆西星用到了比较多的佛学思想,所以有学者说他是以佛解庄,佛道并释,“盖欲合老、释为一家”。有这种认识的学者同时还提出来,陆西星用了佛教的性空真体的思想去批判韩愈的伦理思想,意思是什么呢?陆西星对儒学有一定的不认同,而实际上陆西星是通过讲禅宗喝佛骂祖的来说明庄子批圣贤的,这是深层次的含义,哪里有瞧不起儒家的意思在里面。
有些学者还有一个观点,说在注解过程中,虽然陆西星用了大量儒家的术语、观点和思想在里面,但是他以道家的身份来注解庄子是非常明显的。得出这一结论的主要原因是陆西星在注解最重要的内七篇时,这种倾向表现得很明显。
也有学者提出来,之所以很多人对副墨中存在的一些相互矛盾的观点感觉不理解,根本原因是陆西星是对整个庄子加以注释的,而庄子本身就有问题,这无关陆西星的水平。他是在注解庄子,而不是完全自由发挥嘛。
还有大量的评价,这些观点合适与否不加评议,各有各的观识嘛。
在《南华真经副墨后序》中陆西星很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南华经》,道德之微言,性命之极致,三教之真诠,上乘之谛义也。”因此,有很多学者说陆西星是以儒家为底色,以道教本体为根本,以禅宗体认本体的方法论来注解庄子的,本就是三教互用,还纠结他用的什么身份、是用的佛解还是儒解之类的问题意义不大。
人们对副墨的评价,主流还是相当认可的。重刊的时候,萧天石作序说:“斯著则确可为第一流解本,以其不但为“《庄子》通”也,且通于《易》、《老》,尤能会通儒释旨要,彻内外各篇真诠……缘督守中,藏神守气,藏精守形,杜门而窍,返朴以全真,法自然之化,因阴阳之用,顺性命之理,通天人之数,为归根复命、圣功神化之坦途,亦长生久视、解脱逍遥之天枢,诚不失为道家一代宗师……”
就个人理解,从副墨中可以看到陆西星的三教互融已经达到了羚羊挂角、信手捻来的境界,还讨论他是儒是佛还是道的确不那么重要了。正如萧天石所说,副墨的质量在庄注中确实属于一流的,其根本不但有庄子、老子自身的层次已经是极高的原因在内,还有陆西星把二者通过道家的思想联系起来的原因,而这完全是一种极高的修为基础为支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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