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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福回宫当晚, 漆黑的天空漂浮着一层一层灰白色的浊云,使天空看起来那样低沉,又那样苦厚。
李娴跪在慈宁宫外金砖, 以头抢地,磕了上百个头,额头洇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伤, 仿佛被钝刀挖开了头骨一般,热血与皮肉混为一堆, 滴答落下,殷红的血滴上泛起诡异热气。
她撕心裂肺的哀嚎声惊走栖息在庑殿顶上的灰喜鹊:“不能嫁啊!绥之不能嫁与皇弟啊!他们是亲舅甥啊!请太后开恩, 收回懿旨啊!”
将昏死之时,身披锦缎棉氅的太后才在宫人的围拥中缓步而出。
不过, 她此时出来并不是为了她这个不成器的女儿,而是为了赶去南书房批阅奏折罢了。
路过李娴时,她吐出四个字:“优柔寡断,不识大体。”
正欲再抬腿时,衣摆被人扯住:“谁都行……但不能是绥之啊……”
她的原由还没说完, 便被冷声打断:“只能是李绥之。”
“江山在上,绝不可落入外戚之手。”太后眯了眯眼睛, 任凛冽寒风吹得袍衫猎猎作响,她亦巍然不动, “同姓不婚,姑表姐妹不可娶, 能娶的,就只有李绥之。”
李娴紧紧地抓着她, 苦苦哀求:“不……不可……”
李娴是先帝江山平定后, 太后生下来的大公主, 自幼便锦衣玉食,万般宠爱,没见过风浪,也未曾经历过虎口夺食,性子是与太后完全相反的卑怯软弱。
“我留你一条贱命,是不想在立后大殿上让李绥之不快,但你若执意如此,别怪我不念血亲情分!”太后喝道,“松手!”
李绥之闻讯从外殿赶来慈宁宫时,看见的便是太后抬脚,将母亲的手踩在金砖上的一幕。
她惊呼一声,提裙跑来,跪在母亲身边:“还请皇祖母开恩!绥之一定奉命唯谨,还请不要责罚于额娘。”
“李娴,你虽然优柔寡断。”太后缓缓抬起金足,目光从胸无大志的女儿身上,转到这小外孙女脸上,眼神露出了一丝浅浅赞扬,“但你这个女儿,倒是个可塑之才。”
说完,她起驾去了南书房。
李绥之扶着李娴起来,看着皇祖母威仪的仪仗,想到这几日在宫中的所听所学。
自去年秋bbzl 先帝薨,在这皇宫中,太后便将权利一手拿捏,位极天下,至高无上,连皇上,都不过是她手中的一枚虚设的棋子。
怵恼太后之人,莫要说是公主,就算今日跪在这里的是皇帝,也没人敢上去搀扶。
在慈宁宫外,洋洋数百宫人,面对这颤巍相扶的高位母女,皆视若无睹,无人靠近。
这便是皇宫,冷血无情,初来这里时,只觉得这里皇宫辽阔,今日才知道,这里辽阔到哀嚎都传不透一面墙。
悲怆之际,李绥之看见一袭玄色长袍的男人,在沉寂的噤声中,与手下人谈着笑,无需任何人通报,抬脚进了连母亲都不能随意进出的慈宁宫。
扶起母亲,她再想看他,便只见那人风姿韵骨的玄色背影-
封后大典没有因为任何人的反对而有变动,当晚,年仅十五岁的小皇后照旧李绥之坐在凤舆之上,簇拥下送进太极宫。
红烛摇曳,珠帘轻晃,在这个不知所措的夜晚,李绥之头戴凤冠,身着喜服,坐在她与皇帝舅舅的喜床上,听了一夜外面皇上与李绥念的好欢淫声。
在宫里的这几日,她见了太多稍有不慎就被各宫娘娘拉出去枭首的人,便把毕生所会的谨慎都用上了。
她谨慎地偷听到宫人们说,李绥念原本是皇上想立的皇后,但是皇祖母不同意,她便连妃位也不要了,做了无名无分的内贵人。
说这些事的宫人,看不懂以退为进这一步棋,在末了加一句:这小皇后啊,啧,真是眼睛里容不得一粒沙子,手段了得啊。
后来,她又谨慎地侧敲旁击过母亲,得知李绥念跟他们家似乎也沾点亲,否则也不敢姓李。
但她是庶出,血脉低下,当不起皇家子嗣传承之道,加之皇祖母担心她这个庶出女子能走到今天的位置,早早经历摸爬滚打心思已深沉,不能为她所用,便棒打了鸳鸯,挑了她这个没见过世面的。
不消多时,外面的媚淫声音停了。
几乎是声音停下来的同一时间,房门被人粗鲁地推开,衣冠不整的皇上本是在笑,看见她瞬间表情转为嫌恶,吼道:“你还坐这干嘛?滚出去啊!”
李绥之这么劈头盖脸的骂声吓到纤瘦的肩膀一颤,忙站起来,给他们让地方。
起来时,她抬头看见婀娜贴挂在皇帝身上的李绥念冲她做了个口型,无声道:贱丫头。
李绥之别开眼睛,却又无意间看到男女不整的衣衫,匆匆低头,跑出她本该睡觉的地方。
可她忘了今日穿的长裙逶迤拖地,脚踩裙摆跌了一跤,身后二人见状,放声嬉笑,毫不掩饰的讽刺直穿进她的耳朵。
殿外奴婢见她出来,为她披好绣牡丹花的烟粉莲蓬衣,关切了几声后,便与她一起,漫无目的往外走。
太极宫早奉太后之命上了锁,她们出不去,四下看了看,爬上了小阁楼。
小阁楼那样高,李绥之坐在小阁楼长廊上,仿佛bbzl 抬手就能够到月亮。她伸手,却空落了一手抓不住的银辉。
收手低头,她不经意间又看见了那个玄色身影,这次,是从寒梅园出来。
李绥之挺直腰板,问道:“他是谁?”
身边奴婢顺着她的目光看清人影,答道:“大人是当今太傅,谢卿。”
他就是谢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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