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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夜晚来得很慢，天边的太阳步履迟缓地往西边坠，与公交车的前进方向近乎一致——只是太阳不需要赶点，移动的速度理所当然地远及忙着交班的司机。
所以，一直到经历了堵车与红绿灯的公交车在一个个站台走走停停，从拥挤的车厢里放下一批批填充空间的乘客，把空余的座位变得寻常。那不慌不忙地往远处天际的云层堆里沉的太阳都还有半边脸露在外面，把大半个天空与城市都染成橘黄色。
但晚风已经在这时急不可耐地穿梭在峡谷般的高楼之中，要把白日的炎热从它的地盘驱赶。
风大得有点过头，树叶与灰尘一起在空中跳舞，让人不得不按住裙摆、低下脑袋，并顺带咒骂这干巴巴的、带不来雨水与太多清凉的风。
下了车以后，赵筝也顶着风低头前进。
城市和街道很平静，除了风，不会有别的什么东西让人怀疑躲在紧密的高楼缝隙间。
因此，她跟随太阳下沉的节奏，平和而缓慢地用脚寻找隐藏在城市地底的蛛网般细密的脉络，沿着那条属于她该走的城市经脉前行。
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她最终抵达自己的公寓。
钥匙挂在书包上，她放下书包去拿钥匙，一只手按住门把——金属的冷凉触感传递皮肤，带着太阳的余温。又或者不止于此。
“………”
赵筝松开手，拿钥匙的动作停顿。
她还敏感得有些过头，那些门里世界的经历让她不可能完全摆脱某些她不得不将之刻入灵魂与骨髓的本领。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大概会说她神经质过头——因为她能感受到留在门把上的除却太阳灼烧以外的另一种残留下来的温度。
属于人手的温度。
她低下头，拿自己的手去还原那只把温度残留在金属门把上的手的动作，模仿它的力度与发力的方向。
——是开门的动作。
有人用这个动作握着她的门把手，推开了她的公寓门。又用微妙变化的相似动作握着门把往后退，将她的门从外面关上。
不可避免的，赵筝感到了点被入侵领地的恼怒。
就像在厨房里发现了蟑螂的痕迹。
她难得感到烦躁，这种极大可能是小偷而造成的入侵让她想起了曾经遇到过的另一种更难被察觉的入侵。
那次入侵也同样从门把开始，然后蔓延到她的客厅、她的书房、她的窗户、她的镜子……并一点点填充扩展，将她的居所中的每一寸空气都填满。每一粒尘埃里都藏着只眼睛，注视着她在除自己以外空无一人的房子里发疯，看她神经质地把灯光彻夜点亮并长久不睡地躲避黑暗和阴影，最后嗤笑着看她惊恐地发现连灯光也被入侵，只能发着疯地嘶嚎恳求死亡的救赎。
“………”
毫无疑问，她又开始重温对那位亲爱引路人的仇恨。
但——没关系，赵筝成功驱逐过二百八十一次入侵，并宰杀过入侵者九十六次。现在，她已经能够处理好入侵者。
平静地，轻轻地，深呼吸。
拿出钥匙，握住门把，推开门的瞬间将入侵者残留的痕迹从门把上抹去。
然后，低下头，循照地面的足迹把自己的鞋印上去。一步一步。第一个目的地是客厅，她的桌子上堆积的礼物被人翻动，手指的痕迹与气味清晰可感。
接下来，第二个目的地是她的卧室。那扇坏了的门留的痕迹最多，入侵者的手指贴着门框与那个破开的洞留下数十道痕迹。
最后，入侵者往后退。
退到客厅，在她的那扇圆桌前停留，她的花瓶上留着入侵者的手指痕迹，入侵者曾短暂地举起她的花瓶——真有意思，她卧室里的梳妆台上放着几件饰品，抽屉下面还放了一叠现金。那些地方却没被动。
小偷居然连这点职业素养都没有。
赵筝举起花瓶，盯着那大概是被她的损友们看望她时带来放进去的康乃馨沉默良久，最终嗤笑出声。
“…原来如此。”
她低声自语道。
“这个世界是有某些东西存在来着的呢……”
“那么，”她放下花瓶，平静而耐心地注视那束还很娇嫩的康乃馨。“现在出来的话，我就放过你们。”
“…………”
没有动静。
在常理的世界里，这很正常。康乃馨不会说话。
但这个世界，大多数人的常理世界不够完善。
所以，赵筝耐心地等待了几分钟，确认自己不主动出手是不可能让对方给出回应以后，果断地伸出了手，目标明确地朝瓶中的一朵花探去。
“我讨厌入侵者。”
她的拇指和食指掐住了花茎，中指的指尖则触到柔嫩的花瓣。
“所以，在你们放弃我给的机会后，我会撕碎你们。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不要以为我做不到。”
手指收拢，花瓣渐渐被往中间挤拢。一点一点，在她的手掌中被挤压、碾碎，汁液顺着指缝往下滑。
最后，在整个花朵都将在她的掌中被挤成泥与指前，一阵白光迅速闪现，两片薄得像空气的东西从手指的缝隙间飞速钻出。
——然后被她的另一只手抓住。
“现在，”
赵筝丢开手上被捏得几乎已经成了泥与汁的混合物的花，腾出空闲与注意力来与另一只手的指间夹着的两片“入侵者”对视，“我该认为你们是没有放弃我给的机会吗？”
……是的，入侵者是用“片”来形容的。
她的指间夹着的，是两片剪得简陋又形象的小纸人。
伪装成花瓣的模样，在此前躲在花瓶里的康乃馨中。
那个推开了她的门、走进了她的领地的入侵者游荡观察了一遍她的私人领地，在临走前举着她的花瓶，往里面塞了两个小小的入侵者与窥探者。
“我讨厌入侵者，更讨厌窥探者。”
赵筝开始微笑，两个小纸人在她的指间挣扎得有点厉害，力气大得出奇，几乎当得上一个成年人的力量——但没什么用，她不会那么容易让入侵者从自己手上跑掉的。
“告诉我，”她伸出另一只手，还沾着花汁的手指轻柔地捏住一个小纸人的头部，轻轻用力，“驱使你们的主人是谁？”
尽管知道自己材质特殊、又有符咒的力量加持，不可能轻易被普通外力扯断，但就是感受到了生死危机的小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