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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说歹说,陈勇才松开手,田大牛急忙拉起林锐:“还不赶紧给排长道歉?”
林锐抹着眼泪:“排长,我错了。”陈勇黑着脸:“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我是逃兵。”
“不对!”陈勇痛心疾首,“你跟这帮小流氓打架,还抄家伙,你丢人!”
林锐马上立正:“是,我丢排长的人!”
“是不是你排长还另说呢,别跟我这儿起腻!田大牛,带他回去!”陈勇烦躁地摆摆手。谭敏跑过来大哭着,抱住林锐:“林锐!林锐你不该为了我跑回来啊,是我连累你啊……”谭敏一哭,林锐脸上马上没眼泪了:“别哭,我林锐好汉做事好汉当!你是我的女人,我不能让你受欺负!”谭敏感动得哭了,稀里哗啦的。陈勇又好气又好笑:“臭小子,毛都没长全呢!还来这套?”岳龙他们起来都围着这里看,很好奇。陈勇眼睛一瞪,起脚踢飞一辆倒在地上的自行车,自行车撞在电线杆子上。声音显示力度很大,自行车的结构被破坏,显示这一脚的杀伤力。
“都他妈的滚蛋!”不用陈勇喊第二声,岳龙他们都跑了。这时候,陈勇觉得脚尖丝丝疼,但是忍住了:“行了!带走!等他被劳教,你去探监的时候再哭吧。”林锐被田大牛拉走了。谭敏哭着喊:“林锐——你要是被劳教了,我就去给你送饭!我等你——”
林锐坚定了起来,微弱的路灯下,看上去像革命志士赴刑场似的。
14
何志军意识到自己遇到一个严重的难题——到底该如何处理林锐。
“逃兵是要处理的,这个没话说。但是他立功救人,勇斗歹徒的这种精神也是值得表彰的。和平年代,军队需要这种精神来保持锐气;特种部队更需要,不能打架的部队还能打仗吗?”耿辉说。何志军忍不住想乐。耿辉一摸脑袋想起来了:“哟!我怎么忘了——‘不能打架的部队还能打仗吗’是你的名言!这是你当年训我们的,我在你跟前说起来了。”
何志军摆摆手:“算了,一句话而已,送你了。”
“玩笑归玩笑,这个林锐还是要处理啊。”耿辉说。何志军叹口气:“是啊!这个林锐,怎么总给我出难题呢?啊?他怎么就不能安生点儿呢?我要是把他给劳教了,好,会有人说——瞧见没有,这是见义勇为的好战士!我要是不管他,又会有人说——看,逃兵都不管,这个部队无法无天了!”
“凭良心说,你舍得劳教他吗?”耿辉问。何志军眨巴眨巴眼睛:“你问我干吗,这还需要我回答吗?”
“我有主意了!”耿辉眼睛一亮,“准保别人没话说,林锐也能受点儿教训!”
下午召开军人大会,耿辉先说了军区通报嘉奖特种侦察大队新战士林锐见义勇为的事迹,常委意见是给他申报三等功,并且强调这是好人好事,没必要掖着藏着不敢说。林锐在底下以为没事儿了,乌云朝他眨眼,他就嘿嘿乐。
“下面,我宣布对新战士林锐不请假私自外出的处理决定!”耿辉脸色一变,语气也变了。大家都听着,这可是全大队关心的事儿。耿辉说:“由于林锐私自外出,严重违反了军纪,所以常委决定给予他大过处分一次!同时,为了严肃特种侦察大队作战连队的纪律,林锐从即日起,调出特战一连!”林锐抬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耿辉的神色很严肃,但居然还喝了口茶。林锐的心随着耿辉喝茶的咕噜声咯噔了一下。耿辉咳嗽两声,还是那么严肃:“从即日起,林锐调出特战一连,到大队农场养猪!”
大家想笑不敢笑,都有一口出了恶气的舒坦。嫉妒心谁都有,这个都可以理解。你小子私自外出当逃兵,还救人立功,怎么好事都让你赶上了?不行!不平衡!耿辉的领导艺术,就在于让部下可以找到平衡——林锐去养猪,大家就都平衡了——平衡了也就安静了。可林锐哭都不知道怎么哭了,张大嘴,傻了。
15
林锐打着背包即将离开宿舍了,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多么舍不得特种兵这个荣誉。别人都是老兵和他不熟悉,所以也说不了太多的话,何况林锐还是个敏感人物,谁也不敢招惹他。只有乌云帮他收拾东西,临了,握住林锐的手:“我们草原上有句话——雄鹰在哪里都是展翅翱翔的强者!我相信你,兄弟!”林锐苦笑,在猪圈上空翱翔吗?但是他没说出来,握握乌云的手,下去走了。走出特种侦察大队门的时候,他回头看这个已经熟悉的大院,自己流下很多汗水甚至鲜血的大院。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留恋——留恋作为一个特种兵的自豪。而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自己的新阵地不在战场,在猪圈。
农场距离特种侦察大队驻地5公里,林锐跑着就到了。主任看了看信函,让他去猪圈找老薛报到。农场不算大,但是什么都有。走过好大一片菜地,林锐闻到一股恶臭。这个时候他知道,猪圈到了。拐过一道红砖墙,里面立即显出几十头猪大爷,分栏而居,哼哈得自得其乐。一阵恶心泛了出来,实在是太臭了!林锐忍不住哇哇吐了起来。这是城市长大的林锐第一次看见猪圈,这种反应是自然的。吐得差不多了,林锐扶着砖墙站起来,看见跟前站着一个不知道30多岁还是40多岁的老志愿兵。虽然是在猪圈,但老志愿兵军容整齐,洗得发白的迷彩服很干净,裤子绊扣也系着,最让林锐不可理解的是,他居然还戴着特种侦察大队的狼牙臂章。林锐捂着自己的鼻子站起来:“你是薛喜财班长吧?我是林锐……”
“中国人民解放军a军区特种侦察大队农场三班班长薛喜财。”老志愿兵很严肃地说。林锐不由得站起来,还举手敬礼:“报告班长!我是林锐,奉命向你报到!”
恶臭涌进鼻子,林锐又想吐。
“习惯了就好了。”薛喜财说,这时候脸上有了笑容,“走,我带你去班里。”
这一进屋子,林锐更难受了,虽然里面还算整洁,但旁边就是猪圈啊!这怎么住人啊?这种味道别说住人了,除了猪,谁也住不了啊!但走是没法儿走了,留下是唯一的选择——除非你真的不想当这个兵了。而林锐已经舍不得自己的帽徽和领花了,还有自己的列兵军衔。咬牙也得坚持!林锐心一横把铺盖卷打开了。然后开始跟老薛学习喂猪,老薛虽然刚才严肃得好笑,但是完成了刚才那么个仪式以后,就变得跟个老农一样可爱。林锐的心情才算好一点儿,虽然猪圈还是很臭,但是他已经学会要把握这当兵的机会。晚上,他给谭敏写信,忍着恶臭,在台灯底下写:
我现在很好,部队没有处分我,你别担心了。我还立功了呢!三等功,因为我救人。你在家好好学习,争取考上个好大学。我会在部队好好干的,我已经教训了岳龙他们,如果他们再敢找事,就告诉我。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会疼你的……
啪!没电了。林锐急了:“哎!怎么黑灯了?!”
“我拉了电闸。”老薛上了自己的床。林锐不满地说:“我这写信呢!”
“熄灯号已经吹了,睡觉。”老薛说。林锐急了:“我说,就咱俩,你跟我较什么真啊?!”
“俩人也是部队,部队就有部队的规矩——睡觉时间到了,睡觉!”
林锐气不打一处来:“你跟我这儿过班长瘾了吧?”
“狗屁!我当班长的时候你还吃奶呢!”薛喜财也不生气,不一会儿鼾声起来了。
林锐就在鼾声和恶臭中度过他的养猪第一夜。
16
早上,林锐还在梦乡,就被外面的喊声吵醒:“一二——杀!一二——杀!……”
林锐蒙住脑袋,但还是很吵。他睡不着了,穿着短裤背心裹着被子站到门口。惺忪的睡眼中,看见薛喜财拿着一杆不知道啥年代的木头枪在扎一个破草人,扎得很认真,动作也很标准。黑猪们看得都很得意,哼哈哼哈很是欣赏老薛的表演。
“一二——杀!”老薛扎得满头是汗。完成这个突刺训练,老薛放下木头枪,自己给自己喊:“下一个科目——体能训练!一,俯卧撑!开始!”老薛一个前倒倒地,开始给自己数数,做俯卧撑:“1、2、3……”林锐喊:“我说,你大早上不睡觉发什么神经病啊?”
“出,出早操!”老薛咬着牙说。林锐哭笑不得:“我说你一个养猪的班长出什么早操啊?谁看啊?你出早操给猪看?”
“养猪的,也是,兵!”老薛还在做俯卧撑,“当兵,不习武,不算,尽,义务……30、31……”
“操!搞不懂你!”林锐裹着自己的被子继续回去睡觉了。
林锐耐着性子跟老薛喂了一天猪,老薛给每头猪都起了名字,居然还都是名将。
“那个,那个个子最大的叫巴顿——巴顿!”老薛指着猪圈说,黑猪巴顿就摇摇脑袋,显然和老薛很熟。“那个最瘦的叫艾森豪维尔;那个呢,叫隆美尔,老找巴顿的麻烦,和巴顿抢母猪!”林锐听得如同天书,看老薛也如同天神一般:“我说,有没有希特勒和墨索里尼?”老薛说:“已经宰了。”
晚饭后,老薛又开始锻炼体能。他年纪大了,体能训练不能跟小伙子一样了,但还是很认真。林锐蹲在边儿上:“老薛,你不累啊?”
“累!”老薛涨红了脸说。林锐问:“那你还练啥啊?你练得再好也只是养猪的啊!”
“组织,让我养猪,不是说,我不是军,人。”老薛又开始仰卧起坐。
“你养了多少年猪?”
“18年。”老薛累得做不动了。林锐惊了:“啊?!18年!那你当了多少年兵啊?!”
老薛闭上眼睛,淡淡苦笑,声音低来了:“18年。”
“你当了18年兵,就养了18年猪?!”林锐睁大眼睛。老薛苦笑点头,又开始玩儿命训练了。林锐只能傻眼地看着他,搞不懂老薛到底是什么逻辑。
早上,林锐还在睡觉,被子被老薛掀了。
“操!你干什么啊?!”林锐怒了,伸手抓被子却抓不着。咣!他的迷彩服和裤子都被扔在了他身上。老薛已经装束完毕,站在他面前:“起床!”
“我说老薛!我说你一个人发疯也就算了!何必拉我跟你一起发疯?把被子给我!”林锐哭笑不得。老薛很严肃地说:“我现在不是老薛!列兵同志,我是你的班长薛喜财!昨天你刚来,我让你适应一下!从今天开始,你正式成为我班战士!起床,跟我出操!”
“不是来真的吧?”林锐睁大眼睛。一杆木头枪就砸上来了,林锐赶紧穿衣服。
5公里,老薛当然不是林锐的对手,但是老薛在农场人头熟悉,顺了门岗一辆自行车,举着木头枪砸林锐:“快点!再快点!”
“我操你全家老薛!”林锐边跑边喊,“你他妈的在我身上过班长瘾!”
“再快点儿!”木头枪又砸过来,林锐赶紧跑。这回不敢骂了,呼吸不过来了。5公里完了就是体能,老薛真的是一点儿也不含糊。直到林锐做完5个100,才算早操结束。林锐累得呼哧带喘:“老薛,你别等我缓过来,我,我把你这猪圈给拆了。”
老薛又是一木头枪:“早操结束,现在正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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