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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下子怔住了,抬头看小菲。
小菲点头:“她是认真的。”
我的泪水就下来了。小影,我的小影……漂亮的、柔弱的、任性的小影,一个20岁不到的女孩,就因为她的男友是个军人,她也是个军人,所以,她就要承受一旦战争来临的阴影,而且,她准备了死亡的最坏打算。这些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我默默地流泪。小菲把手放在我的头上:“弟弟!好好对她!”
她也是忍着眼泪,转身无声地走了。我一个人坐在那里,很久很久。
小影洗完澡后,进来了:“小菲呢?”
她看见我在流泪:“怎么了?”
我一把抱住她,哇哇哭了。
小影着急地说:“怎么了?你怎么了?黑猴子!”
我抬起头大喊:“我爱你——”声音很响,我相信全总院没有听不到的。
记忆中我听到回声,一声声“我爱你”在走廊里面回响,也在我的心里回响。小影呆在这个回声中,她的眼泪慢慢地流下来,她紧紧地抱住我,带着笑:“傻样!”然后,泪水吧嗒吧嗒地落在我的脸上。我也紧紧地把她抱在我的怀里,紧紧地把她抱在我的心里。
小影的泪水吧嗒吧嗒地落在我的光头上。
我爱你。
我后来从来没有对任何女孩说过。
这三个字,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口的。
3告诉我永远到底有多远(3)
我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夜,因为我的心口在疼,我只能停止,再写下去我真的就撑不住了。而我的故事还没有写完,也就是我该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我还不到倒下的时候,我不能让我们的青春故事没有结尾。那样,将是我终生的遗憾。我只能停止,让自己睡一会儿。强迫自己入睡是什么滋味,你只有体会过才知道。我还是睡着了,真的是心力交瘁。
我在昏昏沉沉中听到了我们的军号: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不变的军号每天都在呼唤着一代又一代年轻的士兵。
我在昏昏沉沉中看见了我们的军旗,还有军旗下面的迷彩方阵、头盔下面一张张黝黑消瘦的脸、朴实的脸、年轻而神圣的脸。
我在昏昏沉沉中魂游天外,我在我们狗头大队的山沟上空俯视我的青春岁月。我曾经在直升机上,无数次俯视这里,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但是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它那么美好。番号依然震天,杀气依然升腾。
我在昏昏沉沉中随风而去,随梦而来。我像一个影子一样穿梭在无数绿色的营盘,从男兵和女兵的方阵中掠过,我伸出手却抓不住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我这才知道自己是透明的。男兵还是那么黝黑彪悍,女兵还是那么白皙美丽,他们都还年轻,于是男兵和女兵的故事不断上演。
爱情,和条例无关——更何况连干部都知道,条例是约束不了男孩女孩的爱恋的。
在短暂的青春岁月,在那些与外界几乎完全隔离的世界,小兵的爱情和他们的军装一样,那是一片纯洁而朴实的绿;小兵的爱情和他们的迷彩一样,那是一片变幻而绚烂的绿。
……
从梦中醒来,我又哭了。我知道这是很没出息的事情,一个从火里、泥里滚过来的糙老爷们儿,怎么现在这么喜欢哭呢?不行,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完了再哭也不迟。于是我重新打开电脑,继续我们的故事,继续那些湮没在尘世间的小人物的故事。
何大队走了以后,我有了心事。如果说我小庄以前没心没肺,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的话,何大队把我当军官的问题一摆出来,我就知道事情的严肃性了,因为很明显,这不是由着我的性子来的事情,这是一辈子的事情。
当兵就那么两年啊,我又不签士官,过去了就过去了,该干吗干吗去。但是真的成为职业特战军官了呢?我倒不是怕死,只是当时我的脑子还没有那根筋。按照我对中国军队的理解,从军做军官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我大学本科四年(我不知道我这种情况大学期间算不算军龄,军校是算的。但我上的是地方大学,和军校八竿子打不着啊,谁知道上面怎么处理),算上我前面的两年军龄,就是六年军龄。我毕业回到狗头大队是正排,少尉军衔。三年一调的话,我到正连中尉要六年,到少校正营呢?十二年啊!十二年对我意味着什么呢?我的妈妈啊!我至少要熬十二年才能到狗头高中队那个级别啊!军队这种鸟地方是典型的官僚管理体制、金字塔结构,尤其是野战军正式带兵的干部,一个空缺下面多少人打破头啊!(文职技术干部不用这个,他们没有实权到时候就走技术级,该升就升)起码是1比4的比例啊!我小庄有这个耐心拉得下这个脸,挨个跑首长家吗?和平年代的军队就是这样啊!军队的升迁是太麻烦的事情!像我们何大队那样的有几个啊!而且他还是一等功战斗英雄,这么多年不也是一个正团上校吗?
就算我一切顺利升了正营少校,从正营到副团是一个大坎儿啊!你们以为给自己的肩膀上加一个校官的豆那么容易啊!到这一步的比例就是1比6啊!从六个正营军官才能挑出来一个副团啊!这个比例是多低啊!去年狗头大队几个中队长争副参谋长职务的事我还记忆犹新呢!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权力机构都这样,外军也一样。难道我小庄要在三十多岁的时候去蹚这汪浑水啊?
还有,你到了副团可以稍微安生一下,一般到正团不是什么太大问题——就算不能在狗头大队当大队长政委,相关部队单位也有位置,部队升迁不光靠本事,还要有位置啊!没有正团位置你升个球啊?——不过副团一般都能成为正团,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到处有位置,而且还有那么多仓库呢!当个主任什么的过渡一下没有多难。
但是下一步呢?
只有两条路。第一,转业。但是正团转业在地方算个球啊!地方单位哪儿要你啊?特种大队转业稍微好点,公安、安全这些相关单位还喜欢要,但是你要是去了县团级别,那要怎么安置你啊?人家一个市级局的局长也不过是县团级别啊!你一去就当局长政委?扯淡的事情啊!能混个处级就不错了,而且还不一定愿意给你啊!人家也有自己人啊!你来了能愿意要吗?再说要是你真的到下面当了办事的,你能心理平衡吗?你那么多年就白熬了啊?你在部队混的资历算什么啊?不就是废纸吗?
第二,升迁副师,再加个豆豆。
这是容易的吗?这又是一大坎儿啊!我就不用说多少人抢了,你们想都想得到啊!副师级就算是中高级军官了,换了你,你能不打破头往里面钻吗?我小庄真的要变成这样的人吗?
就算我小庄走狗头运,上面还有正师大校呢!这就更难了!像野战军的师长这种带兵的干部,是要一号首长亲自签字批准的——这不是什么秘密,很多年前的一个书摊上到处都可以买到的关于80年代的华北大演习的报告文学就说过这个,特此注明——我小庄,一个混进人民解放军的艺术院校毕业生会当师长?首长看了不也得好好合计合计吗?这小子是这块料吗?
再往上是副军,就是少将。这我就不用想了,那就不能算纯粹的军界了,是和政界挂钩的。全世界的军队都一样,将军就是将军,说话办事是有分量的。当然,不是你想当就能当的!要花多少心思你们自己想去吧!
……
这就是我18岁的时候考虑的事情。这种考虑来自我爷爷,一个老八路的政治浮沉,我不得不考虑。而且,狗头大队还是独立大队。我已经说过特战军官是没有什么特别好的仕途的,专业性太强、编制太小、面太窄了。人不能只考虑表面的光彩、青春和火暴吧,我还有未来,还有老婆孩子吧?特战大队长当野战军高科技步兵师的师长?玩传奇游戏啊!他就会那几套把式,说句不恰当的比喻,天生就是当贼的材料,你非得让他去拦路抢劫啊,是个上级都不会这么考虑!
而且,走仕途多累啊!这是我小庄能做得到的事情吗?你们真的以为当个青年军官跟电视剧里面一样简单啊,只用跟什么老的战略指导思想做斗争,全心全意把部队战斗力搞上去,然后军区级别的司令一重视就能一路绿灯?那也太简单了!你们太小看全世界军队的官僚管理体制了吧!任何斗争都是曲折的,过程是复杂的,能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吗?你有本事就能升迁啊?什么叫宦海沉浮?我还是一个18岁列兵的时候就知道这个道理,怎么现在那么多大人就想不明白呢?
当个职业军人,真的那么简单吗?
部队在改革,撤编了怎么办?那时候哪会管你什么优秀不优秀啊!百万大裁军的时候,难道里面没有优秀的青年军官是有抱负、要当将军的材料?国家军队大计,那时候顾得了那么多吗?你一个小庄,说给你裁掉就给你裁掉啊!你在部队晃悠了那么几年,回地方都要30岁了,难道还要重新开始啊?
这不是什么弊端,全世界的军队都是这个鸟样。老美也一样,你们以为鲍威尔能当五星上将那么容易啊?他不是多少残酷的竞争中的幸运儿吗?做个将军有那么容易吗?做梦吧!才华、斗志、关系、眼色、坚忍不拔的决心,还有很多我说不出来的东西,你一样都不能少,而且还未必是你啊,还要有机遇啊!
我小庄有个屁啊?除了鸟我还有什么啊?仕途是我可以鸟的地方吗?我鸟得起来吗?而我的梦想,是当作家、当导演、当艺术家啊!这个反差也太大了吧?我18岁的小脑袋里面天天转悠的就是这些。换了你,你受得了吗?真是头疼啊,现在都头疼得要命,更何况18岁的时候。
唉!我小庄18岁的时候多不容易啊!我翻来覆去地想,想不明白这些事情。若我不答应,对不起何大队的信任和期望;若我答应,我这辈子怎么办?小影是考虑不了那么多的,说实话是个女孩就考虑不了那么多。她天天陪着我,逗我开心。至于我为什么不高兴,她也不知道啊!她还以为是自己惹我生气了呢,所以就对我更好了,但我还是不高兴啊!
我在这种快乐的幸福和未来命运的折磨中煎熬着。有时候我会笑,但也是无奈的那种。小影这时候就眼巴巴地看着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只是出神,不知道看着哪儿。小菲有时候来看我,也看见我在出神。她就把小影拉出去,说让我自己安静安静。虽然小影不知道原因,但是小菲的话她还是听的。小影有时候会哭,小菲就安慰她。但是安慰的话我没有听清楚,我真的在考虑自己的命运啊!18岁的小庄,我容易吗?
现在回忆起来,小菲是知道我为什么发愁的。她是在什么环境长大的啊?!但是我当时是不知道啊!军官制服是那么好穿的吗?我小庄这个兵当的啊!要是我的农村兵战友,他们不知道多高兴呢!提干还不高兴?他们提干就是干部转业啊,就有工作了!在城市里面有家了啊!他们没什么可以挑剔的,他们本来的目标也确实没有那么高。
我呢?我满足于在城市里面随便找个干部职务吗?我是那种人吗?但是何大队就是认定我是特战军官的材料。我觉得这就是个误会,但是他认定了。要是打仗的话,当年的小庄不是吹的,绝对是个带兵的好材料;但是在和平年代,小庄不是那个材料啊!何大队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他不会考虑那么多,一切都从部队实际战斗力出发啊!说实话,他真的没有那根脑筋啊!他要有官场的脑筋,他那个资力能当正团那么久吗?
痛苦至极啊!我真的很烦,军官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的,尤其是我这种心比天高的人。我在痛苦中寻找答案,自然是没有答案的。18岁的小列兵,有个屁答案啊!我就不信你比我18岁的时候成熟,这些问题就算摆在现在那些已经成熟的军官面前都是难题,他们可能都吓一跳,我操!一个小列兵想他妈的这么多?是人吗?但是我真的想了那么多,这是事实。
我不断地想起我爷爷,一个政治命运多舛的老革命。他最喜欢跟我念叨的就是官场的险恶,也不管我听不听得懂,反正就是喜欢抱着我讲。我现在知道他是在倾诉。他最惨的就是彻底被打回老家务农多年。所以我的一家都是农村户口。就算政策落实了,我爷爷的心也死了,我大爷,我姑姑也都无所谓了,那么多年过来了,给孩子一个城市户口以后上学找工作容易就得了,自己还折腾什么啊?种地就种地呗!只有我爸爸参军提干,有了城市户口,我小庄才成为城市孩子。唉,我该他妈的怎么办啊?
小菲不断地找小影说话,时间越来越长,小影的眼泪越来越少。她的脸上有了一个20岁女孩通常没有的成熟,和她的个性不相符的成熟。她变得懂事了,不再缠着我让我笑了。她变得沉默了,不再缠着我让我讲故事了。但是她的眼睛里面的东西没有变。
终于有一天晚上,我对小影说:“我跟你商量一件事情。”
正在给我洗脚的小影笑了:“什么?这么严肃啊,不像你啊。”
我认真地说:“何大队上次跟我说……”
小影淡淡地一笑:“那你就别跟我商量了。”
我一怔。
小影叹口气:“你们男人(天地良心!她第一次用这个词啊!)的事,我不能瞎出主意。你自己拿主意吧。”
我还没有缓过劲儿来。
“你自己觉得想做,就去做;觉得不想做,就不做。”小影给我的脚打着肥皂,“反正,你自己觉得值得,觉得开心就成——臭脚放进去!”说完,“哗”的一声,她就把我按进去了。
我还是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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