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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府,官府,法办,法办,麻烦得很。”陆威风颤颤巍巍地站起,嘴角总挂着一丝笑意。“直接杀了便是。”
陆威风刚刚化手筋为金光法索,如今肉筋归位,他手腕上的红血却仍旧顺着他的肌肤缓然流淌、滴落,染红清白衣袖。
他立于狂风之中,身后是无尽黑暗。
河床中只剩下稀疏恶灵四处流窜,竟与之前那翻涌模样天差地别。
陆威风微微抬眸,晶黑的双眼散着诡异的光芒。陆威风胸闷,便抬手扯了扯衣襟,将白衣松散,露出精壮的胸膛。
邱凛凛清楚地看到,他胸前火红的骷髅印记,如今已经变为了深黑颜色。
“你没事吧?”邱凛凛看着他颤颤巍巍的模样,心间生起一丝不安。
“我能有什么事。”陆威风抬手,收回了自己的七星宝剑,而后恍然刺剑于土,扶着长剑站定,怎么也是不肯再瘫下了。
长剑从掌柜心口拔出,溅出了千般血液,在场众人的衣角,皆是逃不过一个血染成红。
陆威风的双眼缓缓恢复如初,刚刚那般恶灵流柱钻进他的体内,让他疼得想骂娘,现在他竟一丝痛楚也感觉不到了。
邱凛凛脚下两朵晶蓝的花忽然化为了千丝光霭,直朝亡灵运河而去。光霭落于河床之上,重新生出千万朵晶花,遍布整个河床。
法阵中的恶灵顿然安静,缓然落于花朵之上。花朵幻为一个个人形,只是这回,他们不再是残破不堪的躯体,而是真正完整的灵魂。
灵魂缓然飘升,聚成缥缈星海,照亮夜空,驱散乌云雷电。
花为媒介,联结阴阳,引渡魂灵。
陆威风看着远去的魂灵星海,不由一笑:“你们走得真是好时候,怎不将我体内的伙伴一起带走?”
邱凛凛也对她眼泪花朵安抚魂灵的时机感到疑惑,刚刚陆威风跌落河床,它们没什么反应,非非等恶灵窜进了他的身体里,才化为光霭引渡魂灵,此中难道有何天机?
可陆威风现在看起来,除了虚弱些,似乎与平时并无不同。
天空缓缓澄净,露出了本就该有的火热太阳。
此前种种,竟如大梦。段庭之垂眸看向那寂静如许的空荡河床,眼中似可瞧见当日车云城被屠戮的血影刀光。
可叹河边无定骨,羌笛难解秋风愁。
……
众人暂歇,而后将玄甲卫与镇魔司小员的尸身找了个好山水的地方安葬,而后便继续沿着官路前进了。
邱凛凛受了伤,荣央给她上了药,但她整个人都还是有些萎靡,便一路都坐在马上,躺在陆威风怀里睡觉。
幸而她自小伤就好得特别快,歇歇也就有力气了。
本来羊皮地图上标示从客栈到物宝城不过一日行程,可他们出发得比较晚,队伍伤亡又惨重,大家的情绪都很是低迷,于是他们赶路到日落西斜,竟也只是走了一点路程。
月亮上来的时候,众人恰巧路过了一个破庙,便停下了脚步,暂且在破庙歇脚。
邱凛凛一到破庙,就攒了一堆稻草在身下,又继续睡去了。娘亲曾说过,若是受伤了,多睡睡就好了。
陆威风夜半也很精神,便拎着小酒壶,出了门,飞身而上破庙房瓦之上,半躺于屋脊,对月畅饮。
轻软的道服于夜风中微动,陆威风酒未多,双眼却是迷蒙。
“你真的没事吗?那么多恶灵都钻进你身体里了诶。”陆威风腰间的小玉葫芦出声道。
“你也知道担心我?我被困在恶灵之中时,你可没说救我一下。”陆威风轻笑道。
“我倒是想救……”小玉葫芦可是自身都难保啊。
“葫芦,我总觉得在亡灵运河发生的事,跟我梦里的情形很像。”陆威风敛起笑容,眉头微皱。
“那个你从小做到大的梦?”小玉葫芦问。
“没错。”陆威风答道。
“那也许是个预知梦吧。预知你今天有危险,但你一直都没有领会其中的意义。”小玉葫芦分析道。
“不,只是跟那个梦很像,但不一样。经过亡灵运河一事,我突然觉得,那也可能不是梦,而是我的记忆。”陆威风仰起头,又灌了口酒下去。
“记忆?”
“面对那些恶灵,我的道法毫无用武之地,我与那些恶灵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联系,让我在遇到他们的时候,无法伤害他们。”陆威风也难以言喻心中的感受,就是觉得心慌。
“你光着屁股的时候,我就被你师傅师娘逼着陪你玩了,你游历人间的时候,我大多也都在你身边,如果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就算你不记得,我也不可能不记得。”小玉葫芦认真思考道。
他们有许多共同的记忆,若说那梦是真实存在的,没道理他们都没有印象。
“那在光着屁股之前呢?”陆威风问道。
“那你就要问你师傅和师娘了。但他们抱你回来的时候,你还皱皱巴巴的,屁大点一只,应该还没开始记事。”当初妖娘娘和高道长抱着他回威铭山的时候,葫芦还以为他们才认识几天,就生出了个孩子来。
后来才晓得,陆威风是他们捡的。至于是在哪里捡的,怎么捡的,小葫芦就不得而知了。
“他们平白抱了个孩子回来,你也不问问来历。”陆威风鄙夷道。
“你自己不也没问么。”若是小葫芦现在还有人形,一定会狠狠瞪他一眼。
陆威风轻撇嘴唇,他只是觉得,人生天地间,来处并不重要,他们需寻找的只是归途。
邱凛凛白日睡了半天,夜中睡了会儿便清醒了过来。她起身,四下而望,却是没有见着陆威风的身影。
“呜……嘶……”门外传来断断续续的细弱抽涕声。
邱凛凛听着像是个男人在哭,便走出了门去。
镇魔司小员坐在破庙前的台阶上,垂着头,正时不时抹着眼泪。
邱凛凛想问他怎么了,却想起自己居然至今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许是他听到了脚步声,竟是立即从台阶上弹起,转身看向了邱凛凛,手握住刀柄,就要抽刀。
“是我。”邱凛凛见自己将他吓到,不禁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