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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秋风默然不语,刘康接着说道:“你师父孤家寡人一个,又四海为家,找到他殊为不易。只是刘氏一族数百人却世居于山阳,即便想走,却又能逃到哪去?”
厉秋风道:“你们这些帝王将相争夺天下,却害了无数人的性命。只在这数日之中,皇陵中丧命的武林豪杰就有四五百人。这四五百条性命,却只不过是你们用来博弈的棋子。为了争权夺利,你们还要害死多少人才肯罢休?”
刘康沉声说道:“我是棋子,你又何尝不是?”
厉秋风道:“我不想做你的棋子,是以才带着群豪逃了出来,想不到还是在这里被你给截住了。”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数十丈外的冯总兵等人,对刘康说道:“刘大人,你让冯总兵带边军擅入内地,已然犯了死罪。就算你阻止了桑良田,最多功过相抵,不赏不罚。若略有闪失,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何况今上又是一个鸡蛋里挑骨头的皇帝。朝中大臣,个个只图自保,你以致仕之身,又何苦四处奔波?”
刘康摇头说道:“你们江湖中人常常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在朝廷之上又何尝不是这样?老夫虽已告老还乡,可是门生故吏遍布朝廷。这些年来,他们构陷了多少老夫的门生,个个都想株连到老夫。若不是老夫殚精竭虑,早有布置,早就翻了船了。眼下又到了生死关头,在幕后摇扇子的眼见都走到了台前,我若是仍自坐岸观火,最后便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厉秋风道:“刘大人,这些年你也没闲着罢。远的不说,借着大礼议之争,将杨氏一党赶出了朝廷。宣府边军哗变,斩杀李化文等十四名将佐,并借此机会清洗兵部,让杨氏一党失了兵权,这都是您老人家的谋划罢?”
刘康道:“不错。只是未能将这伙贼党连根拔除,终成大患。眼下他们联络了东厂和锦衣卫,妄想东山再起,改朝换代,若是被他们得手,那便是天下缟素,血流成河,大明江山定然倾覆在这些人手中。”
厉秋风冷笑道:“刘大人,这个时候还在谈什么大明江山,不是太好笑了么?”
刘康道:“年轻人,你错了。你以为老夫这些谋划,全都是只为自己么?殊不知若是大明的江山都没了,老夫这条性命和那些家财,要与不要又有何用?”
厉秋风道:“我不管你们这些事情。只是想奉劝刘大人一句。人人都是父母辛苦养大,到这世间活这一世不易。只为自己之私利,而枉害了他人之性命,岂不是世间最残忍之事?还望刘大人三思。”
刘康道:“不然。若是为救天下苍生百姓,搭上这庙中几百条性命,又有何妨?”
厉秋风脸色一变,道:“刘大人,你也是读圣贤书之人,孔夫子教你这样做的么?”
刘康道:“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形势所逼,便是孔夫子复生,当此危急之时,只怕他的做所作所为,与老夫一般无异。”
厉秋风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刘大人好自为知。”
刘康微微一笑,道:“江湖豪杰十之八九都已到了,即便你束手旁观,老夫的计谋已成,胜势已不可逆转,难道你不想留下来看一看么?”
厉秋风心下一震,道:“刘大人,这些江湖汉子虽然各有贪念,但罪不致死,你又何必陷他们于死地?”
刘康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东厂与锦衣卫之权势与先帝在时相比虽不可同日而语,却仍然有极大的势力。老夫若不是苦思无计,也不会想到调动边军这一下策。这些江湖好汉武功高强,却又没有什么头脑,稍加训练,便是最强悍的军队,正好为我所用。”
厉秋风道:“我若是阻拦你呢?”
刘康笑道:“这里已被山海关总兵的军队包围,你又如何阻拦?”
厉秋风微微一笑,道:“刘大人,你是我的前辈,照理来说应为你留下几分脸面。只是厉某不妨直说,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让冯总兵骗过了山海关的监军太监,带着边军赶到这里。只不过就算冯总兵胆大包天,却也不敢将山海关总兵麾下精兵全都带出。而到了这京城左近之地,遍布东厂与锦衣卫的耳目,还有通州和昌平的驻军。若是山海关的兵马大举进入,这些军队早就与之交战了。是以冯总兵所带的先锋部队,最多不过一千人。这一千人之中,还要分出数百人来运输粮食辎重。若是厉某猜的不错,到了这里的山海关精兵,最多不过五百人。方才冯总兵下令射伤那几名想先行离开的江湖汉子,只不过是虚张声势,让群豪以为官军兵多势众,心生畏惧。刘大人若是真想以五百军卒裹胁这庙中六七百位武林高手,只怕比登天还难。”
刘康看了看厉秋风,叹道:“你很好,不愧是他教出来的徒弟。我早就让他出山来帮我,他却始终拒绝。若是我们兄弟联手,这朝廷之中哪还有那些贼党立足之地?”
厉秋风道:“连亲兄弟都不帮你,刘大人,你还以为你做的事情是对的么?”
刘康道:“我会让你和他知道,你们是错的。”
说到此处,刘康转头对冯总兵道:“彦卿,老夫这便到庙中去见这些江湖朋友。若是老夫不能出来,凡是出这庙门之人,杀无赦!”
冯总兵等人叉手称是。厉秋风道:“刘大人还不死心么?”
刘康道:“凡事总要试试才知道胜败如何。其年诸葛武侯白衣渡江,到江东说服孙权周瑜,联手抗曹,却也未知结果如何。你虽已看出老夫的计谋,又焉知老夫有没有伏下必胜的后手?”
此时两名青衣小僮快步走到刘康身边,搀扶着刘康便要向庙门走去。厉秋风正想再说,刘康看了他一眼道:“你想拦我不成?”
厉秋风道:“厉某不敢。”
刘康昂首说道:“你若不想老夫进到庙中,不妨一刀将老夫杀了。”说完之后,刘康便向庙门走去,竟然再不看厉秋风一眼。
厉秋风束手无策,心乱如麻,只得跟着他走向庙门。
慕容丹砚见厉秋风良久未回,心下焦躁,不住地问刘涌道:“厉大哥会不会有事?”
刘涌初时还笑道:“厉少侠武功了得,世间能胜过他的人只怕不多,姑娘不必担忧。”只是越到后来慕容丹砚越是焦急,连带着刘涌也忐忑不安起来。群豪见厉秋风去了半天也未回来,也越来越坐立不安,不少人窃窃私语,偷偷商议脱身之计。
便在此时,却听“吱呀”一声,庙门已自开了。一名青衣小僮当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却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
刘涌一见此人,心下一凛,急忙快步迎上前去。便在此时,昆仑、青城、泰山、嵩山等各派首脑人物已纷纷迎了过去。
只见十几位江湖名宿对那老人躬身施礼,口中说道:“恭迎刘大人!”
这老人正是刘康。只见他微微一笑,道:“老夫早已不是什么大人了,各位不必多礼。”
昆仑派掌门人楚丹阳道:“当年多蒙刘大人关照,我昆仑一派才不致倾覆,这份恩德,昆仑派永世难忘。”
其余各派掌门人也纷纷叙说刘康昔年的大恩大德。厉秋风站在一边,心下暗想:“姜还是老的辣,想不到刘康早就留了这一手,各门派的首脑人物尽在他掌握之中,怪不得他这般有恃无恐地来见群豪。”
慕容丹砚悄悄走到厉秋风身边,见他怔怔出神,低声说道:“厉大哥,你没事罢?”
厉秋风摇了摇头,仍自望着刘康,眼中竟然露出了恐惧之色。慕容丹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刘康须发皆白,头戴纱冠,身穿灰袍,便如同乡下一个土财主一般,并无半分可怕之处,便转头对厉秋风道:“这个糟老头子是谁?”
厉秋风苦笑道:“他老是老,可是半点都不糟,今日只事,只怕不能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