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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秋风见孙光明说到这里,脸色十分难看,心下微感诧异。此时只听得火堆之中枯枝烧得噼啪作响,火焰如金蛇乱舞,映得孙光明的面容忽明忽暗。
厉秋风接着说道:“长孙无忌确是大唐开国众臣之中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不过厉某听说他扶持李治上位,却也有些私心……”
厉秋风说到这里,孙光明倏然抬头,看着厉秋风,嘴角边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略带讥讽地笑道:“你是不是想说他一心图谋总揽朝政,生怕李泰、李恪等人做了皇帝,这才力主生性懦弱的李治上位?厉大侠必然以为魏王李泰、吴王李恪都是极为精明之辈,这两人任何一人做了皇帝,长孙无忌必然失势。是以他才使了阴谋诡计,挑唆李世民贬斥李泰,又捏造李恪谋反将他害死。厉大侠,我说的不错罢?!”
厉秋风没有想到孙光明竟然如此恼羞成怒,心下不由一凛,暗想自己只不过随意说了一句话,孙光明为何反应如此激烈?他略一沉吟,这才说道:“厉某也是听人所说,或许过于浅薄,还望阁下不必在意。据说当时李世民诸子之中,太子李承乾性子暴虐,言行无状,且腿有恶疾,最后被废,却也并不奇怪。长孙皇后共生有三子,除太子李承乾外,魏王李泰聪敏绝伦,宠冠诸王。只不过此人聪明过了头,一心想当太子,最后阴谋败露,虽然李世民有心回护,奈何群臣皆言魏王大奸似忠,断无做人君的道理,李世民这才作罢。幼子李治,虽然颇为聪明,但是与李泰相比,不及他英武,略显懦弱。李承乾被废和李泰遭到贬斥之后,吴王李恪最为杰出。李世民曾对诸臣说过,李恪与他最为相像,有意以大位相授。只不过李恪是隋炀帝之女杨妃所生,非长孙皇后嫡子。而且此人天资聪颖,坚毅勇决,若是继承大位,绝不容有权臣擅权。世人传说……”
厉秋风说到这里,不由看了孙光明一眼。只见孙光明坐在火堆旁边,如石像般动也不动一下。火焰跳动,使得他的面容忽明忽暗,神情阴晴不定。厉秋风沉吟之际,这话便说不下去了。
孙光明缓缓抬起头来,对厉秋风道:“千百年来,这些话早就被那些无知世人说得烂了。只可惜长孙无忌一心扶助李世民的子孙,其心可对日月,却落得一个被逼自尽,身败名裂的下场。”
厉秋风略有些尴尬,便即住口不说。孙光明又向火堆中放进几根枯枝,这才接着说道:“长孙无忌既是功臣,又是外戚。外人看来,他位高权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可是正因为如此,他无一日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高祖李渊当政之时,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联手,与秦王李世民相抗。其时李渊对李世民也颇为忌惮,虽然给了他天策上将军的封号,并准许天策府开府建牙,背地里却下令监视秦王府的一举一动。李世民对帝位早就虎视眈眈,而且知道自己与太子、齐王已势同水火。若是太子登基,自己非死不可。是以他在暗中也加紧准备,要图谋帝位。世人皆知玄武门之变时,李世民以房玄龄、杜如晦为谋主,尉迟敬德为爪牙,却不知力劝李世民先下手为强的正是长孙无忌。若无长孙无忌推动,只怕李世民仍然下不了杀掉太子和齐王的决心。况且李世民带人在玄武门伏击太子和齐王之时,所带诸人之中,便有长孙无忌在内。”
孙光明说到这里,看了厉秋风一眼,接着说道:“玄武门之变,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死于李世民和尉迟敬德手中。李世民又派尉迟敬德逼宫,迫使李渊退位为太上皇,将皇位传给了自己。以规模而论,玄武门之变不过数千人参与,与李世民带兵东征西讨的各场大战相比,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但是此事确关系到李世民的生死存亡,是以他登上帝位之后,对于功臣宿将的封赏,并非是看这些人在大唐争夺天下之时有什么功劳,而是要看在玄武门之变中,谁对他忠心耿耿,谁为他拼死力战。
“最好的例子便是我方才说过的那位秦琼秦大将军。大唐争夺天下之时,秦琼多有战功。只不过天下初定,秦琼已然瞧出太子李建成与秦王李世民势同水火,双方火拼已不可避免。秦琼虽被高祖李渊拨在秦王帐下听用,不过他尽忠的一向是大唐王朝,而非秦王李世民的天策上将府。是以大唐立国之后,秦琼便托病不出。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时,秦琼并未参与。这倒不是因为他想明哲保身,而是他一向认为李建成也好,李世民也罢,都是高祖的子孙。皇位继承是李氏父子之间的事情,大臣不宜参与其中。另外两位名将李靖和李绩也是同样的心思。结果秦琼以大唐开国百战之功,在玄武门之变后没有半点封赏。待李世民建了凌烟阁之后,秦琼在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也只能忝居末座。
“长孙无忌在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居首,既非因为他是李世民少年时的好友,更不是缘于他是长孙皇后的亲哥哥,而是因为长孙无忌对李世民忠心耿耿。他参加了大唐开国各场大战,在玄武门之变前后更是殚精竭虑,出谋划策,甘冒灭门之险,助李世民杀掉太子和吴王。旁人看来长孙无忌建此大功实属侥幸,却不知道他每走一步都事关家族安危。即便如此,李世民登基之后,感念长孙无忌的功劳,加之长孙皇后娴良淑德,对长孙家族常常恩遇逾制。
“长孙皇后深明大义,深以盈满为诫,知道外戚权重,非大唐之福。是以苦劝胞兄让位。其实长孙无忌的官位完全是他自己提着脑袋换来的,并不是仗着外戚的身份所得。只不过他也知道长孙皇后心中忧虑,毅然上表谢恩,请求辞去实职。李世民知道长孙皇后和长孙无忌的心思,感叹两人知道进退,是以特意恩准长孙无忌之请。终太宗一朝,长孙无忌虽然历任左武侯大将军,领吏部尚书,拜尚书右仆射,迁司空、司徒兼侍中、检校中书令,封赵国公,看起来官位显赫,不过这些都是闲职,并没有实权。直到李世民重病托孤,长孙无忌扶助李治登基,他才得掌实权。而且若不是李世民驾崩之前对他有所重托,以他的智谋,怎么会不知道自古以来摄政大臣都无好下场的道理?他是为国尽忠,为君尽力,为友尽义。如此一位忠心耿耿的大臣,最后却陷于妖妇之手,下场凄惨。那妖妇又散播谣言,篡改皇帝起居注,给长孙无忌安上了种种罪名。可笑世人愚蠢,更恨文人无耻,对长孙无忌落井下石,使得这位名臣蒙冤千古,属实可悲可叹。”
厉秋风听孙光明为长孙无忌辩白,虽然心下不以为然,却也不想再因为此事而与孙光明生了龌龊。是以趁着孙光明从苏岩手中接过水囊喝水之机,急忙打断了孙光明的话头,道:“不知道阁下在清凉寺秘藏的三件神器之中,为何只取了袈裟,而置佛祖舍利和玄奘法师的指骨舍利而不顾?”
孙光明将水囊递还给苏岩,自顾自地微微一笑,道:“方才我说得远了,倒叫厉大侠见笑了。我自一部前人留下的笔记之中,知道曹彬所获阵图,确是诸葛遗阵不假。只不过若无阵胆,即便有了阵图,也只是一座死阵,全无半分作用。只有得了阵胆,方能驱动军阵中的幽灵。这阵胆有两件物事,一为玄奘法师当年身披的一件袈裟,一为他当年手书的一部佛经。”
孙光明说到这里,厉秋风不由笑出声来,道:“孙先生请恕厉某无礼。这传说太过荒谬,以孙先生的见识,岂可相信这些痴人妄语?!”
孙光明微微一笑,道:“敢问厉大侠,这传说痴在何处,妄又在何处?”
厉秋风道:“孙先生和司徒桥都曾提到阵胆,只不过两位所说的阵胆却全然不同。不过你们二人都说这阵图为三国时诸葛武侯所留,距大唐已近千年。即便武侯神机妙算,却也无法知道千年之后世间会有一位玄奘法师,又怎么会用玄奘法师的袈裟和手书佛经来做阵胆?更何况玄奘法师慈悲为怀,是一位大德高僧。就算诸葛武侯真的算定千年后有这样一位高僧,玄奘法师又怎么会将自己的袈裟用作杀人战阵的阵胆?荒谬,荒谬至极。”
孙光明道:“厉大侠果然机智,要骗过你,确是极难之事。实不相瞒,我最初在那笔记中见到这些记载之时,也是以为这都是些虚妄之语,作不得数。只不过看到后来,却知道这记载并非妄语,而是事出有因。”
厉秋风心下惊疑不定,道:“愿闻其详。”
孙光明接着说道:“其实自诸葛武侯留下这份阵图之日起,这张图在历朝历代多有出现,只不过想要得图之人,都是些野心勃勃之辈,一心要用这阵图图谋大事,操之过急,反倒铸成大错。大唐立国之后,这份阵图突然在洛阳出现,当时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经过数十年的争夺,害了千余条性命,知道此事的人大半惨死。而这张阵图最后却落在一位法名叫做怀义的和尚手中……”
孙光明说到此处,厉秋风悚然一惊,不由的“噫”了一声。孙光明微微一笑,道:“以厉大侠的见识,自然知道这怀义和尚是什么人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