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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颗巨型凤凰花树,种植在十字路的中心,被白玉砖台高高的抬起,宛如可望而不可及的神物,它的枝丫向四面八方舒展散开,被风轻轻的抚动,比周围繁华的酒楼还要更加高大,无数红丝带在树枝上摇摆。
云潇惊讶的捂住嘴,情不自禁的往前靠近想看的更清楚一些,萧千夜慢慢跟着她,一起仰头感叹道:“这是最早移植过来的一颗树,据说先帝找遍了全飞垣才找到这么大的凤凰花树,瞒着先皇后,前后用了三年多的时间才偷偷的运到了帝都城,后来在他们成婚的纪念日,他命人在树枝上系上这种写着愿望的红丝带,邀请先皇后过来一起阅读,并且真的亲力亲为的实现了很多写在上面的心愿。”
云潇呆呆仰着头,满目都是绚烂,那些红丝带仿佛有了生命一样串联进她的眼底,呢喃回答:“难怪人们都说帝后的感情是一段美谈,真让人羡慕。”
他没有回话,谁能想到曾经那么相濡以沫的伉俪情深,最后也会走至分道扬镳的反目呢?
“来。”萧千夜轻轻牵住她的手,神秘的笑了一下,云潇看着他的动作一惊,低道,“可以上去吗?”
萧千夜摇了摇头,但已经调转脚步带着她往上走去,漫不经心的说道:“先皇后过世之后白玉砖台就禁止靠近了,那些红丝带也是因为祭星宫的法术维持才能长年累月如一日的保持原样,不过你喜欢的话,我们就上去玩一会。”
“不好吧?”云潇担心的想拉住他,但他微微用力带着她一步跳了上去,这座白玉砖台有五米多高,他们一上去就吸引了周围惊讶的目光齐刷刷的望了过来,她紧张的摇着他的手臂,骂道,“会被抓起来的!”
“他们哪里抓得住我?”萧千夜笑吟吟的看着她,内心有一种冲动在油然而生,曾几何时,他为了家族的地位,为了手里的权势小心翼翼的掩饰着自己的感情,想将这个深爱的女子一点点埋葬在心底不被任何人察觉,而现在,他只想让故国所有的人都看到她,看到她站在自己身边,成为那个无可取代、唯一的挚爱。
那一年他收拾好行囊向掌门师父辞行,那是他第一次失去她。
西海岸一别,他在黑棺里崩溃无助的哭泣,那是他第二次失去她。
终焉之境,他在重创中苏醒,不顾一切的将她推出星辰的轨迹,那是他第三次失去她。
然而上天是如此的厚待他,竟然一次又一次的将她送回了自己身边,他又有什么理由再一次放手?
他的心在“咚”的一声沉重的跳动之后宛如凝滞,平静的捧着云潇的脸颊,贴着唇心深深的吻落。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亲手抹去的东西,只有他能亲手还回来。
在全世界鸦雀无声的刹那,他倏然抬手从后背按住了火种的位置,指尖淡淡的金光如水如线的钻入她的身体,然后悄无声息的刺入他的心中,两生之术开始波动,被消磨在记忆里的碎片也慢慢复苏,他能感觉到怀中女子在剧烈的颤抖,那些刻骨铭心的往事冲击着内心,让她几乎站立不住的瘫软在他的胸膛上,只有温热的泪水沿着脸颊无声的落下。
情绪的震荡远比身体的创伤更让她窒息,好一会她才抽泣着抬眼看着面前的男人,震惊、疑惑和不解同时交织在一起,那些熟悉陌生的回忆宛如山洪爆发冲破迷雾,让一切都豁然开朗的重新映入眼底,所有的违和感都悄然消失,雪原的苦战仿佛还在昨天,终焉之境的诀别之语也还清晰的在耳畔回荡,可再等她从哀伤里回过神来,眼前是如火如荼的灯会,她最爱的人近在咫尺。
“好过分……你好过分……”云潇的肩背在微微颤抖,双手却情不自禁的抓紧了他的手腕,一寸一寸地往前倾斜身子靠在他的胸膛上,仿佛是有些提不上气,带着微弱的喘息一直呢喃,“好过分,你什么也不说就抹去了那么多的过去,又什么也不说的一起还了回来,我早就说了你是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每次都这样,每次……”
“对不起。”他没有为自己狡辩,冰冷的手指在她的后背上轻轻的抚动,能清楚的听到被煌焰重创到几近湮灭的火种发出怦然的跳动,是对他一次又一次毫无原则的原谅。
在璀璨灯会的另一边高楼上,明溪斜坐在窗边,浅金色的眼睛从敞开的窗子里悠远的望着凤凰花树下的身影,在绚烂到让人意乱情迷的火光中,历经磨难后久久相拥的恋人无语凝噎,也让他的内心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撩动,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淡淡的叹息,这声突如其来的叹息让身边的女子微微回神,下意识的转动着手里已经凉了的茶,倏然将目光好奇的凝视过去。
那是帝都城最大的一颗凤凰花,在周围灿烂的灯火下熠熠生辉,以至于那两个小小的人影笼罩其中,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但她一眼就知道那是一对男女,豁然想起来发生在这座孤岛上震惊天下的往事,已经贵为皇后的女子失态的站了起来,她大步往窗前靠近,然后用一种不可置信又复杂难耐的眼神重新望向身边的帝王。
明溪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皇后,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收回了目光平静的抿了一口茶。
但就是这么短短的几分钟,一个在她心中萦绕了几年的疑问却更加不可抑制的冒起,迫使她用力再用力的紧握着茶杯,几度张口又几度咽回。
五年前雪原决战过后,破碎的土地挣脱了数千年的阴霾终于重获新生,但满目疮痍的飞垣处处都是危机,被夜王统领万兽之力蛊惑的百灵和猛兽疯癫的游荡四处伤人,迫使早就隐居的猎魔人也纷纷拿起武器重新站出来保卫家园,她就是在三年前的一次剿魔中被落日沙漠的蝠翼重创,致命的毒素侵蚀着理智,她无力的倒在沙漠里看着漫天飞舞旋转的蝠翼发出撕笑声,视线一点点失去焦点,偏偏在这个时候,一束金光幻化成利剑劈开被魔物遮掩的天空,顿时烈日刺目的映入瞳孔,也让她涣散的神志微微一凝。
其实直到视线消失的最后一瞬,她也没能看清这柄光剑到底是从哪里迸射而出,但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安然无恙的回到了大湮城。
原来,她被远道而来祭祖的天尊帝随手救下,因为那条路是通往太阳神殿的必经之路,大湮城自碎裂之后一直没有再诞生新的圣女,原本魔物也必须敬而远之的路在这几年里变得危机四伏,他似乎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特意亲自走了一趟,而她也就这么幸运的被一国之君捡了回来。
原以为那应该只是一场萍水相逢,但高高在上的帝王对隐居了数百年、只扫门前雪的猎魔人格外的有兴趣,他亲自召见了她,问起了很多很多关于猎魔人的往事,而她也对这个人充满了好奇,因为那是一个看起来略显病态的青年,即使是在炎热的大漠里也必须一直抱着手炉取暖,但他寡淡冷定的神态里有一种莫名的威严,几度让她情不自禁的感到肩背收紧,似乎有无形的压力重压在心头。
一切的转折来自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在结束了一整夜的闲谈之后,帝王疲倦的揉了揉眼睛,随意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赶紧站起来认真的鞠躬,回答:“阿莹。”
不知为何,在听到这两个之后帝王竟然有了片刻的失神,浅金色的眼眸里写满了震惊,虽然他以极快的速度恢复如初,但她还是紧张到一瞬间手心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以为自己哪里冒犯了他,短暂的沉默过后,天尊帝罕见的对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明明陪同的侍从都已经为他准备好了马车,他却挥了挥手支退了所有人重新走了回来,问道:“你愿意跟我回帝都吗?”
那时候的她也不知道是怎么鬼迷了心窍,虽然大脑一片空白,但在那样安然的金色目光下,恍恍惚惚的点了头。
一年后,出身平民,没有任何身世背景的猎魔人阿莹被封为了帝国的皇后,在满朝哑然之时,只有她自己心底明朗如镜——那只是一场不带任何感情的册封,仿佛“皇后”这个头衔,只是为了“阿莹”这个名字。
但一贯心高气傲的猎魔人这次却欣然接受了,因为年轻的帝王是如此的让她着迷,像一团永远搅不散的迷雾,神秘中透着丝丝缕缕的危险,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在不经意之间爱上了一个不可能的人。
从那以后,一个怎么也压不住的疑问开始萌芽,虽然理智让她保持着沉默始终没有多言,可刚才那短短的几分钟仿佛点燃了什么东西的导火索,让她再也按捺不住这股冲动想要问个明白,然而紧张还是一瞬间充斥了全身,让她脸色苍白如纸,很久才咽了口沫,轻轻抬起手指向凤凰花树下的人,低道:“陛下心中所想的皇后,莫非是她?”
明溪微微蹙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再一次望过去——云潇已经破涕为笑,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满眼喜爱的看着自己的意中人。
阿莹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因为她从来都知道帝王并不爱自己,直言道:“您一直在看她。”
“她……确实合适。”明溪低下眼眸看着手里的茶,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顿了顿才淡然回答,“她有着全飞垣最强大的血脉,若能做我的皇后,便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异族的信任,一来可以更好的推行两族平等的新政策,二来她有着无可匹敌的实力,若再有内忧外患,她都是一柄利剑会让敌人敬而远之,可惜她做事总是欠缺考虑,太过锋芒毕露的剑若没有鞘,就会成为最不稳定的变数。”
阿莹张了张嘴,她很认真的在问这个问题,没想到帝王却以另一种方式更加认真的回答了她,虽然这并不是她想听到的答案,却真的让她一时哑语,无言以对。
合适……多么冷漠的措辞,他甚至不在乎那个女人还依偎在别的男人怀中,只要合适,任何人都可以成为他的皇后吧?
似乎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明溪晃了晃手里的茶,笑了笑:“茶凉了,让楼主沏一壶新的上来……”
话音未落,阿莹失礼的打断他,甚至更加咄咄逼人的直视着那双她从来不敢细看的金色瞳孔,一字一顿的问:“除去合适,陛下心中所爱之人究竟是谁?难道真的传闻所言,是坊间……”
“阿莹。”他轻轻开口,虽然语调依然温婉,手里的茶杯却已经被一瞬捏成粉末,不怒而威的气势让她窒息的连退了几大步,心在胸腔里前所未有的剧烈跳动。
“出去。”明溪抖了抖衣袖上的水渍,已然有些不耐烦。
阿莹的目光颤抖,知道自己是真的惹怒了他,一秒也不敢继续在他面前多留,低头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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