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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酒醒了。……
「师兄与我有几年未见了?」
「已有五六年。」
「身在幽冥,可还安好?」
「承蒙挂念,一切安康。」
短短几句,听得那军汉心乱如麻。
谁能想到,一个獐头鼠目的毛脸鬼魅居然是大名鼎鼎的无尘和尚故交,听话语还颇为亲厚。
他才暗道「苦也」。
「师兄半夜来访,所谓何事?」
「被这位将军叫来,为客人取乐而已。」
无尘的目光转向他。
「节帅,确有其事?」
话语里虽不带半点愠怒,却让被称作节帅的军汉如芒刺在背。
但他虽长得粗鲁,却有几分急智。
「好叫大师知晓,此乃我家乡习俗。凡是开席而后入席之人,都需表演节目取乐诸客,以作赔罪。」
他又对黄尾语气生硬道:「我久在军中,言语无忌。若有冒犯,他日必有赔谢。」
黄尾只说「不敢」,闭口不言。
无尘见状作出疑惑的样子问席上那老者:
「贫僧孤陋寡闻,敢问相公,确有此俗?」
老者睁眼说:
「都是乡间鄙俗。」
无尘听了摇头失笑,摆着手中折扇,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相公此言差矣,贫僧倒觉得此俗甚妙,能为宴席平添许多乐趣。」
「只不过。」
话锋一转,向那节帅:
「善均师兄固然是后入席,但节帅不也是后入席么?按照顺序,应当是节帅先行表演才是。」
节帅白下去的脸皮立马又涨得通红,却不敢发作,拿目光询问上席老者,老者冲他微微摇头。
他于是把一只手藏在身后,紧了又紧:「可,某善舞剑。」
「舞剑?」
无尘折扇轻点几案。
「贫僧早年曾
有幸观薛大家舞剑,端的是矫若惊龙,可现在想来,剑舞固然精彩,但与其是女儿身也不无关系。以柔弱之身操阳刚之舞,才是最绝妙处。若换上男子来舞剑,反倒没那般滋味。」
「有了!」
他抚掌笑道:
「节帅是猛士,不如跳舞如何?我听闻相公家中舞姬尤善柘枝舞,遗憾无缘观赏,不若就请节帅跳一曲柘枝舞?!」
那节帅的拳头快捏出血了,最后:
「大师有言,敢不奉命。」
「好极了。左右,还不为舞者梳妆?」
一群舞姬娇笑着围拢过来,不一阵,又散开,留得那节帅已大变模样:傅了粉面,抹上胭脂,贴了花钿,插上步摇,头上挂上个小铃铛,不晓得哪个还给他塞了一把小圆扇。
「甚妙,甚妙!」
无尘忍着笑,冲黄尾眨了眨眼睛,然后又对那老者说:
「有柘枝舞,怎可无柘枝曲,不如请相公……」
老者一点不作迟疑,爽快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而后要来一面手鼓,当场敲起曲乐,那节帅也应和着节拍起舞。
节帅生得五大三粗,柘枝舞的动作却又极尽柔媚,二者撞上,实在教人忍俊不禁,但因顾忌两人脸面,席上客人都苦苦忍耐。
直到那节帅跳到某个「回眸一笑」的舞姿,那戟张的胡须,粉嘟嘟的脸蛋,红通通的嘴唇,从圆扇后头递到人前,一下教人破了防。
一时,满座皆笑。
欢笑里,老者意态从容,节帅面色铁青,也有人忧心忡忡。
托黄尾的福,无尘让众鬼与小尼姑拾得都入了席,扎堆坐在宴席最下首,靠近牌坊的位置。
而忧心之人,或说鬼,便是秀才中最老成的一个,他姓卢。
席上都在笑,唯独卢秀才闷闷不乐。
「那位无尘大师称呼这两位相公、节帅,相公是尊称宰相的,节帅是尊称节度使,今日他们受到如此屈辱,来日势必迁怒我等,介时又该如何是好?」
旁边:「兴许只是僭称。」意思是把吊毛称作靓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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