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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随便找了个面摊,对付肚子。
火灾动静很大,理所当然成了今天坊间最好的谈资。
临桌两个食客正在嘀咕。
说起灾后凄惨场面。
瘦的食客好一阵咂舌:“好好的富贵坊一个夜里烧了精光,当真是运道不好。”
“烧个精光不假。”胖的却嗤笑道,“运道不好却也未必。”
“怎么说?”
“咱们钱唐夜里是什么天气?雾浓似雨!当真是吃一口气,能吐出三碗水来。往上数一数,过去几十年,可曾有夜间失火,焚毁坊市的?”
“你是说……”
“我有个连襟在城头作巡卒。”胖食客信誓旦旦,“他与我说,昨夜子时,那富贵坊有十数处同时失火,夜里雾重,火势蔓延不开。单单如此,也就倒霉十来户人家,没甚大碍,可偏偏当时突兀拔起一阵大风,转头便吹起大火蔓延全坊!”
瘦的惊道:“哪里来的妖风?”
“怎么是妖风?我看是……”胖食客指着地面,呵呵一笑,“那富贵坊一窝子流民,鲜少良善,平日不是在码头坐地起价,就是进城来偷鸡摸狗。我看是积德太少,造孽太多,终于惹怒了鬼神,该当招此……”
“哐!”
一个陶碗猛地砸在桌边。
两食客当即一惊,便要发怒。
却见旁边一大桌子对自个儿怒目而视,瞧着身上未洗净的烟尘,便晓得撞见了正主,又瞧着人多势众,不敢多话,灰溜溜走了。
经过这么一茬,大家伙儿也没了吃饭的兴致,匆匆填了肚子,赶回了富贵坊。
…………
富贵坊燃烧了大半夜。
直到拂晓,短短一阵小雨,压灭了渐颓的火势。
这场火来得快,去得也快,留给人们一个冒着残烟的废墟以及满地的尸骸。
褐衣帮组织了几队人手收敛遗体,可这对偌大的富贵坊而言,不过杯水车薪,更何况还有幸存者们——
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烧成灰烬的家,孩子都很小,一个才断奶,一个不过四五岁,懵懂无知,因着饥饿嚎啕大哭。
她的丈夫躺在原本是房门的位置,浑身焦黑,一只手徒劳前伸,一只手紧扼咽喉,他是被有毒的浓烟和滚烫的灰尘活活呛死的。
女人木木看了他良久,然后牵着孩子绕过焦尸,从废墟的角落扒出一口米缸。
里面的米粒大多成了焦炭,又被雨水泡成了黑浆。她捞出勉强可食的部分,分给了两个已经渐渐哭不出声气的孩子。
她自个儿默默回到了丈夫身边,拖着他来到了废墟一旁。
邻居已经等候许久。
她把丈夫交给对方,对方则还以一具半大孩子的焦尸。
黄尾与秀才们看得不明所以,还以为是某种奇特的丧葬习俗。
李长安平静地道出真相。
他们大多是新近安定下来的流民,对于饥饿,有足够的警惕,也有足够的经验。
众鬼一齐变色,或怒或惊或惧,可到了都化作一声长叹,偏过头去,不忍再看。
把目光转到四周的断壁残垣上,试图寻到一些熟悉的痕迹,可以寥作安慰。
从城门到码头的这条街市,是富贵坊少有的合乎坊名的地界,各类商铺酒店汇聚,招待着过往旅客,售卖南北杂货、海内外奇珍。
隔着一条短巷的区域分布着杂乱的工坊,漆匠、木匠、锡匠、箍桶的、搓麻绳的……李长安与黄尾借着“家神”的名义往这里塞了许多怀揣手艺的死人。
再远一些,靠近码头的一大片是力工们的聚居地,他们在密集的窝棚之间,清理出小块的空地。在不出工的日子,大姑娘小伙子们便在空地上表演家乡的曲目。
而今,全成了灰烬。
唯有华翁邸店连着码头的一小片,或许因着应对及时,或许是别的原因,幸存了下来,在一片废墟里分外扎眼。
幸存下来的人们大多安置在这里,何五妹和老医官也在此救治伤患。
华翁从不提及过去,但他生前,一定是个娴熟的官僚。
灾后种种被他安排得面面俱到、井井有条。
可大伙儿这番回来,却远远听着一阵喧嚣与谩骂。
莫非有人闹事?
大伙儿吃了一惊,赶紧过去,却见灾民们群情汹涌围着几辆马车,华翁冷着脸立在邸店门口,手下的帮众正在竭力维持场面。
城里传言,十三家出面召见了诸家商会,调拨了物资赈灾。
眼前的车队莫非就是?灾民们可是见物资僧多肉少,所以发生了哄抢?
可细细一瞧,众鬼都明白了并非如此,概因那车队里有一个万万不该出现的人。那人骑着高头大马,坦着两膀刺青,正是“天不收”罗勇。
找旁人一问。
这厮混进了车队,待华翁出面时,突然跳出来,借着赈灾的名义,恬不知耻又要来赚取地契。
“丧天良的狗贼!谁不晓得,就是你们放的火!”
谩骂声汹涌如怒潮。
要不是褐衣帮拦着,要不是赈灾的车队,要不是天上盘旋的巡神,周遭的活人与死人早就一拥而上,将这厮撕个粉碎。
没想。
“放你娘的屁!”这厮当真大胆,千夫所指仍是肆无忌惮,反口嗤笑,“我看是尔等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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