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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阑珊,人迹罕至的院落。
透过窗帷,烛光跳跃,静默、悠然的气息,熟悉感扑面而来,叫人心生世外桃源的飘渺与向往。此时的魏诚风,面色无华,走的每一步,看似泰然,却是竭尽全力。他敲门,一如往常的温柔。
她开门。四目相对间,猝不及防的昏聩感,她稳了稳身子,扶他进去。这一扶,切脉触肤,知他是玄力尽失、经脉尽断,再无回天之力。
她定定地贴在身旁,从未有过的近距离,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从何说起,就像被人猛地推落雪山,五感尽失,五藏难安,只有彻骨的冰冷,昏聩又血腥——这种感觉,她自以为已经淡忘,而且以后不会再发生。上一次是她母亲离世,有他始终陪伴身侧,这一次却是——
“成王败寇,输赢都是常事,我无所谓,只觉得没能陪你走到最后,有些遗憾罢了。”他先一步开口,语气和缓。
她显得无动于衷,只反复的深呼吸:情绪积郁心头,欲发未发,最是煎熬。
“还有些话,我要嘱咐。”他开始视物模糊,攥紧掌心说话,“一是:寄养在于家的小小姐,你不必担心,我刚才去查看过了:于家只是不许她再随意进出于暐暐的房间,其余无殊;二是:这次于暐暐伤得很重,于家、翼云家都着急为她医治,但效果都不理想。”
她似乎有些不耐烦。
他却无以顾及,强撑着说完:“你曾说这是为家族的最后一战,无论结果,都到此为止。既然如此,就在大庭广众之下,筹划与她的对立平衡线,以正面对决作为‘最后一战’的句点:赢了,一切翻盘重启;万一落败,也能名正言顺地摆脱家族对你的寄望!”
说完,他已精疲力竭,猝倒——恍惚中,感觉被裹进了云朵里,温暖、柔和,且真实,还有碎云儿溢出了水。
“别害怕,我们都是追逐、簇拥你而来的;我走了,自会有别的小伙伴代替我,陪在你身边。”他躺在怀里,从未有过的近距离,平静中有一点的受宠若惊。
“当初是你信誓旦旦地承诺会陪我到最后,凭什么出尔反尔!”她终于开口,咆哮着,眼泪连串地滚落,“别人怎么可能一样?你我是青梅竹马:竺家昌盛时,你就仗着是‘甄氏幻术’的传承人,总来我房间玩耍;直到成年后,父亲再不许你随便串门,这才规矩些;但最近几年,你又肆无忌惮起来!”
“对不起,我食言了。”他说得轻声,气若游丝。
她怀抱着,也攥紧他领口:“早知道你会轻易地说走就走,这些年来的深夜,我又何必惴惴难安!”
咦?他静静听,到此处有些迷惑。
“我总有担心:夜半阑珊,你酒过三巡,若硬闯房中,你擅长幻术,又是家族的中流砥柱,我只怕无以挣脱——第二日醒来,是否就此天涯陌路!”她有太多的顾忌,就杂糅太多的情绪,分不清,也无意细细区分;末了泣不成声。
怎会有如此担心?在我面前,你从来都是傲视万物的模样。他意外,也想调侃,可惜已无力发声。
“算了,其实无所谓:万一发生了,那就发生吧。”她是如此坦然,就像深思熟虑了许久,“我可能会不甘心,但只有一点点。谁的婚姻会容不下一点点的不甘心?”
“真好。”他的最后一句——
……
晨光熹微,暐暐醒来,自觉状态较前一日好转。于是,懒在床榻,汇聚玄力。看似小试牛刀,实则已倾注全力,却只扬起一小簇,犹如冬夜摩擦生出的电光火石,闪亮却渺小,更稍纵即逝。
“大概是没吃饭。”她自我安慰。
随即下床,慢条斯理地用膳;饭后,踱步消食。期间,暐暐犹豫着加补2颗补元丹——这不应该,有拔苗助长之嫌,但因心情忐忑,她顾不得了。一切就绪,正式开启“冰棱之术”。闺房之内,应一句: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到此,是施术的上半程,看起来效果不错。暐暐就冲动地硬气起来,未作修整,直接开启下半程:成片的冰霜凝结,以冰团起头,迅速延展、拉薄、锋利。换作往日,上下半程,她可一气呵成;今日不同,明显的气不继息——
“啪”一声巨响,未成型的冰棱碎裂、滚落。触地极快消融,被褥、床榻、地板,满屏湿漉漉。
“总难免失手的。”她自圆其说。
窗外,旭日东升,院前湖泊,一池莞尔。
她推门而出,远山、流水、芳草,还有四窜的金钱龟。这是例行的放风时间,它们自然欢脱,阳光下竟有五彩流离的耀眼感。
暐暐紧随其后:“几天不见,都变漂亮了,还跑这么快,我快跟不上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躯体不稳,步态空虚,视物犹如梦里看花。
暐暐慌了,返回房中,关窗闭门,走进隔间:外围有厚实的隔音层;里面,瓷瓶、陶罐、琉璃器物……易碎品一应俱全,另有一整套藏品,矗立其中;看似与市场上的无异,却是特殊材质,碎开后的残物,边缘圆润,无划伤风险。
(此房曰“倾”,乃倾泻恶劣情绪之用。由她自行规整,时间可追溯至恢复记忆之后。前后不足三月,陈设已翻新了九轮,有愈见频繁的趋势。这算不算创伤后遗症?暐暐有时会想)
随着一顿“劈哩哗啦”的狂乱,强撑的“谈笑风生”“举重若轻”“永不言败”,统统卸下;再见是毫无掩饰的暐暐:局促、困顿、无可奈何的纠结,竭力挣脱却难觅出口。
这种无奈感,并非忿忿不平,也非痛苦难堪,而是纯粹的挫败感:费力心力的全盘计划,因为一个不经意的小变动,竟几乎颠覆;明知是恶劣情绪袭来,既做不出来“处乱不惊”“重整旗鼓”,就连“痛定思痛”都如此为难。
暐暐望向四周,原本平整的隔音层,此时竟有几分的凹凸不平;再细看,就眼花缭乱。这种迷惑、不确定感,叫她愈加烦躁:“为什么犹豫!为什么诸多顾忌!为什么不敢堂堂正正!”
倾,一片狼藉。
她走出,心态平复,却可惜精神不济、兴致全无。给自己沏茶,又添了月季、洋参、苦心连,疏肝解郁,清心和中。一转身,愣在当场:“父亲?”
场面一度尴尬。
“平日里不好好收拾,今日又有东西找不见了?”于穆昇打破僵局,眼中的疼爱犹如蔚蓝之海,虽极力收敛,却漫得无边无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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