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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晌午时分,崔滢的卫队到达涞州,后半程果然再没出过状况。
涞州方面与唐梅交接时,唐梅趁着崔滢不在场,一口气把偷来的粮车大都算在自己名下,只给崔滢留了一车,还笑眯眯地对海月说,这是给郡主的答谢,请她务必不要客气地收下。
海月哪知道她们两人之间的私下约定?见她平白无故送一车粮食,倒十分不好意思,推让了两回。
唐梅豪爽地拍胸脯,一副慷慨大方的样子。海月这才真心谢过唐梅,替姑娘收下了。心里想着,涞州人生地不熟,又到处都是乱民,有了这一车粮食,起码姑娘的基本食用算是有了着落。心头欢喜,看唐梅也顺眼不少。
唐梅也很高兴,想了想,这事不能瞒太久,再说自己也得意得很,当然要去崔滢面前炫耀一二。问明崔滢所在,径直跑去医馆,先看过了尖哨子,见他气息微弱,面如金纸,也不禁有些难过。
崔滢一直守在尖哨子床前,不停地打水拧帕子,替他擦汗降温。听了唐梅貌似漫不经心,实则沾沾自喜的话,也没什么大的反应,只嗯了一声,淡淡说了句,你挺会抓时机的。依旧全神贯注在尖哨子身上,再不理她。
唐斌也在旁边帮手。郡主就在这里,不肯片刻休息,他劝阻无效,只好自己尽量替她承担。譬如替尖哨子翻身擦背之类的活计,他自然不肯让崔滢去做。
他如今是尖哨子的郎中,需得不时根据尖哨子的情况调整用药。义军有人回事的,也都找来医馆,一时忙得□□无术。
唐梅站了一会,自觉无趣。唐斌只是在她进来时,责备了一句:“以后不准乱跑,要去什么地方,先告诉我。我找人送你去。”此后忙着手里的事,再无暇跟她闲聊。她插不进手,干脆转身去到灶房,帮忙烧水传送。
到了傍晚时分,奉三娘忙完自己的事,也来到医馆,寻唐梅叙话。
“宁华郡主啊,她这个人很讨人厌。”唐梅见她打听崔滢,正是骚到痒处。柴也不加了,水也不烧了,全交给旁边医馆的下人。
拉着奉三娘走到后院少人的地方,义愤填膺地说道:“你也见到了,她霸道自负,以为自己就是全天下的中心,所有人都要围着她转。又独断专行,尖哨子生死那么大的事情,她也不肯听我哥哥的,自己就替人家做了决定。尖哨子跟她非亲非故,也不知道她哪里来那么大的脸面?还有啊,人家尖哨子少一条胳膊也不影响活命,老人家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嘛,连我哥哥都建议选第一条路。她非得自作主张,让尖哨子要死不活的,也不知道熬不熬的过去。你看,我说她霸道蛮横,从来不替别人考虑,是不是一点没说错?”
这个嘛,奉三娘子的性子,倒并不是信奉这句老话,否则当初也不会以女子之身,铤而走险,走上占山为王的道路。所以只含糊应了一声,又拣自己关切地问:“依你看,这个郡主对朝廷是不是十分忠心?会不会做出出卖我们的事情?”
“她是朝廷的郡主,当然对朝廷忠心耿耿了。”唐梅没想到她问这个,不好发挥,只能就事论事,“至于出卖义军的事情,她以前就干过。刘公道的人马就是被她设计,全数卖给朝廷的,所以刘公道老想杀她报仇,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被哥哥劝住了。”
奉三娘子眼角肌肉跳了跳,眼中杀气一闪而逝。又问:“她这人平时心术如何?会不会一些狐媚魇道的手段?”
“心术?”唐梅被她问得一怔,“她心术倒是不怎么坏,对村民都很好啊,乡下的大娘大爷小孩子都喜欢她。——咦,我想起来了,她这人心机很深,想做什么事情,会提前很久,做很长远的安排。”
她一头想,一头慢慢开始说以前的事情,崔滢怎么忽然找来自己家,提出那个匪夷所思的挡煞的要求,又说起那个改变他们家命运的盲道人……
奉三娘子疑惑地看她:“你没有告诉你哥哥,那个女人跟盲道人之间的事情?她杀了盲道人,他二人之间肯定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我没有告诉他。”唐梅怔怔地,脑袋耷拉下来,“奉家姐姐,你是没看到哥哥那时候的样子。他一颗心全都在她身上,她笑,他就高兴。她生气,他就急得团团转。她要是哪天阴着脸,不管什么原因,他总要想尽一切办法,逗她笑出来,他才能安心。我不敢告诉他,我怕他知道了受不了。更怕他知道了,却完全不当回事。”
她抬起头,沮丧无助地看着奉三娘:“奉家姐姐,你今天也看见我哥哥的样子。你说郡主在城头拿弓箭指着他,都这样了,他还是围着她转,生怕她累着苦着不开心了。有时候我也恨他不争气,被一个女人拿捏得死死的。可我没有办法,我试过,我争不过郡主。她只要那样子看我哥哥一眼,哥哥似乎就魂儿也不见了,心也跟着她走了。”
奉三娘眉头一皱,不爱听她这些自怨自艾的话。想了想,忽然道:“你说你父母死于一场大火?”她看着唐梅,慢慢问道:“有没有可能,这是那个女人叫人干的?”
唐梅眼睛瞬间睁大,说话打结:“你……你说什么?”
奉三娘理着自己的思绪:“你说的这些事情,归结为一句话,就是那女人想要你哥哥跟她走,理由是替她挡煞,或者别的不可告人的目的。为了达到她的目的,她最希望的状态,自然是你哥哥无牵无挂,无亲无故,只有她一人可以投靠。”
“可是,可是,她对我还算可以。”唐梅脑袋里一团浆糊,下意识反驳。
“你?”奉三娘看了她一眼,“你只能跟你哥哥走,又不能做他的主。她对你好,正好让你哥哥对她放下疑心戒备。”
“她对我也算不上好,我觉得她打心眼里看不起我,觉得我蠢,不如她聪明……”唐梅喃喃自语,脸色渐渐发白,轻声道:“难道那把火真是她叫人放的?她头晚说了,要去我家,找我爹娘求情,出一笔钱,让我哥哥跟她走。我们当然都信了她的话。谁也没疑心过她。可是,可是,当晚我家就着了火,我爹娘被烧死了,自然她也不用再跟我爹娘求情,也不用担心我爹娘不同意。我哥哥那会儿已经偷偷喜欢她了,葬了爹娘后,自然就跟她走了。一切都这么顺理成章……”
她渐渐发起抖来:“难道这一切,都是她的算计?她从一开始就打算要我爹娘的命?她,她怎么这么狠毒?”
“所以我才问你她平日的心术。”奉三娘子有些不忍心,安慰道:“你如今想明白了,找个机会跟你哥哥说明,也能让他及早看穿那女人的真面目,这也算是好事了。”
“她杀了我爹娘,我和哥哥却把她当作好人。”唐梅眼中闪过愤怒的火光,她捏紧拳头,“我要报仇。”
“现在不行。”奉三娘子忙道,“她如今是青州方面派出的使者,你不能擅自杀了她,到时候我们义军会十分被动。等议和的事情告一段落,你再跟你哥哥商量报仇的事也不急。记住,到时候一定要告诉你哥哥,你们爹娘的血海深仇还没报,他为人子,岂能安心?”
唐梅听她说得郑重,按下滔天的怒火,点点头:“好,我记下了。”
奉三娘子迟疑了下,压低声音问道:“那个郡主,是不是行为不太检点,勾三搭四,跟很多男人不清不楚?”她朝前头尖哨子所在的病院抬眼示意,“譬如尖哨子,竟然拿命替她挡箭,他二人是什么关系?”
“尖哨子?他是郡主……那个女人的箭术师傅,教她射箭。后来,那个女人公开揭露自己未婚夫的罪行,其中一条,就是奸杀了尖哨子的亡妻,算是替尖哨子报了仇。尖哨子当她是恩人……呃,好像也不只是恩人那么简单。”唐梅回想起自己见到崔滢与尖哨子相处的场景,有些疑惑起来,“好像她们之间,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勾搭,不过尖哨子很听她的话。”
奉三娘子却为了另一件事吃惊:“她另有未婚夫?那又是什么人?”
她二人在后院抽丝剥茧,分析崔滢的性格和过往时,崔滢正在前头,看着尖哨子突然呕血,手忙脚乱地替他收拾了,守在他床边,茫然无措。
“我是不是选错了?”
唐斌把染了血的被褥拿出去,重又回来时,崔滢没有抬头,却轻声问了一句。
唐斌走到她身边,弯腰握住她的手,沉声道:“郡主,记住我说过的话,无论选哪条路,最重要的是,不要后悔。一旦选定,不要再去想别的。”
崔滢抬头看着他,宝石般的眼眸如今毫无神采,目光涣散:“可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做对了……我很少有这样的感觉。”
“没有人知道哪条路是对的。”唐斌温声道,“所有的选择都有风险和遗憾。你一定要坚定,如今你是尖哨子最后的依靠,他刚才呓语时,念你的名字多过他的亡妻。”
崔滢点点头,低声问道:“你不生气?”
唐斌嘴角牵动,想要微笑,却笑不出来,只好沉默。过了一会儿,轻声道:“我早就看出来了。他看到你的时候,眼睛分外地亮。”
崔滢凝视着他,慢慢道:“我跟尖哨子有过一个约定。将来此间事了,我会带着他远走天涯。”
唐斌眼皮垂下,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站起来,转身大步走出屋子。
崔滢望着他的背影,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回头看着尖哨子,低声道:“尖哨子,你听见了么?我说过的话,一定会作数。你若想要我还债,就快点好起来。”
门外有人声,似乎在争执什么。片刻之后,唐斌去而复返:“陆尚书知道你来了,想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