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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墨生将诗稿一一按之前的诗题的顺序把诗稿收了过来,摊在了亭子里的石桌上面。二月里的风还是有些大,那些薄薄的宣纸在风的舞弄中,翻折起来,好似有了生命,在挣扎着去舞蹈着。陆墨生身旁的小厮拿了玛瑙镇纸来,压在宣纸上面。
我踮起脚尖来看,那些字迹我看不真切,却依稀感觉那些字写的甚是好看。离着我近一些的,我微微看得出那些字有临董其昌的风骨,有仿褚遂良的风流,亦有着拓欧阳询的气韵……在我还在坐着垫了不知道多少垫子的高椅子上,半伏半趴在书案上面,描摹着红红的字,皆是“上大人,孔乙己”之类似懂非懂的样子的时候,我觉得那些字和古碑上面的是那样得像,连同被师傅批评了很久的阿珲的太过于锋芒毕露的字,我也觉得是那样得好看。比描红纸上面干巴巴的“上大人,孔乙己”要留有气脉,至少那些字是有生命的,不像是在压在纸上的,像干枯的血液。
一一看去,那些不知名的别号,总把那些人的性情展现了出来。“石屏子,飘蓬客,柳下散人……”我一一点着低吟着念过去,像那些磕长头的朝圣的人,每一个字都念得很虔诚。
观柳-石屏子
燕燕蹴上丝绦去,
二月青青遍柳条。
翠叶为谁萦瘦损,
风前一样弄蛮腰。
对柳-飘蓬客
半帘香雾半生生,
憔悴多愁意难平。
细柳一条分酒暖,
春风何必问离情。
问柳-柳下散人
可为多情方有絮?
多情又许为卿卿?
闲愁一种随风去,
忧否东君误信声?
折柳-花下君
深浅烟雨皆云意,
浓淡芳菲梦半帘。
轻折一枝柔柳去,
且将春色胆瓶添。
梦柳-云门山人
幽梦未醒近夕阳,
杨花细细入回廊。
而今悔认相思字,
未有双鱼更断肠。
忆柳-伽陵先生
送人折尽日黄昏,
班马声中泪一痕。
自别春风憔悴损,
旧时风韵可依存。
……
“敬哥儿将那柳树问的,可当真是无语应对了!”赵一鹏道。“若是那杨柳有话,我倒是真真想知道,那‘多情又许为卿卿?’怎样答。”陆墨生展开了阿珲的哪一张纸,细细看着。“我喜欢花下君的诗。独独是那一句‘且将春色胆瓶添’,便觉得意韵无穷的。”阿珲对他旁边的人道。“花下君”是个瘦瘦高高的人,这显得他的长袍有些咣哩咣当的。他的眉骨微微有些高,阳光在他的眼睛上投下了淡淡的影子。他本名叫梁柳元的,阿珲后来和我说。我甚是喜欢他的折柳,依稀还能够从字里行间,察觉出一丝笛曲《折杨柳》的意境来。有些惆怅,有些不舍,却有着对远方的那一点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