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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我百无聊赖地在灯前翻着书,蝇头小字却根本读不进心里去。它们像是悬浮在纸上,飘忽不定。我竭力地读着,却发现我的目光总是被旁的东西分散了去,过了大半个时辰,还依旧停留在同一页上面。我便只是觉得烦闷起来,仿佛心中憋了一股子无名的气而无处发散。
墙壁上新挂着的是和锦娘下午一同赏的画儿,是前些天淘来的明人手笔。那人的确是无名,到如今,我竟然连他画作的名字也忘却了。他的手笔倒极是平常的,只是画的山水甚是与我投缘而已。湖景向来是我喜欢的意境,因为它有大片大片的留白,仿佛填充了想象的空间,让人有了机会去把自己脑海里面魂牵梦绕的记忆或是别的什么思绪倾泻进去。
我怔了怔,又忍不住把那帕子拿出来看。它倒是之前傅振勋交还给我时齐整的样儿,只是多了一缕科隆水的香气。我把它放在几案上,脑海里竟浮现了傅振勋的相貌,他的白衬衫,他像海子一样的眸子,他灰色的裤子和被擦得锃亮的马靴……我摇了摇头,把帕子了收起来。心中只觉得见了它就是烦乱的,不见倒也罢了。
次日,阿珲带我去华乐园听戏,去听了一出《火焰驹》。陆墨生早已经到了,定的是二楼的包厢。那里视角的的确确是好,看得清晰且清净,楼下散座的吵闹声儿也难传的上来。陆墨生背朝着我们,着了石青的长衫外面是牙色的罩甲。他见阿珲和我进来,便笑道:“果然和我说得一样儿样儿的,定然带了令妹来!”“若是我不带着榴儿,指不定回去她又要怎么怨我呢。我可是图的耳根子清净。”我听了瞪了阿珲一眼,本想一本正经地说,却又着实憋不住笑,便道,“陆公子别听阿珲的。他只会说瞎话——若是,我当真不理他了,这才让他真真着上了急呢!”阿珲听罢,只打哈哈地糊弄过去了。
说话间戏便开场了,只是那四人的包厢却还剩下一个空位。陆墨生端起茶盏,拿着杯盖撇净了茶叶,道:“说来也是,每次听戏,最起劲儿的从来都是傅振勋,可每每都是他迟了。”我听得了他的名字,不由得愣了一下,道:“许是路上耽搁了些时辰罢……”说得时候却心中并没有底气,手中便只是不住地反复着捻着花生米的红衣,回过神儿看时,那红衣已经碎了,一片片落在桌子上,多有些残败狼藉之态。我心下觉得有些尴尬,便尽数把它掸去了。
“美梦成空愿难现,为公子茶饭减、损容颜,我柔肠寸断、泪不干。”台上的旦角儿正唱到此处,包厢的帘挡忽地被小厮掀了起来,进来的是傅振勋。甫一进门,他便小声道:“可是我错过了什么好段子么?”“《火焰驹》倒是没有少看什么,进来得正是时候。韫容和敬哥儿‘拌嘴’的戏份可是错过了。”陆墨生打趣地说。“这个可真是可惜了了。敬哥儿能说会道倒是见过,韫容小姐的伶牙俐齿当真想领教领教。”他把西装脱下,挂在了近旁的衣帽架上面。他他着的衬衫,西服背心,领结让坐在一众穿着长衫的人里面的他倒是显得与周遭有些格格不入的样儿。
“这来演出来的班子倒是比以往来唱的精进了不少。”傅振勋坐下说道。“可不是。这台上的一半儿角色可是从富连成出来的。”阿珲笑道,“许久不见,耳力是好了。”
“哪里是耳力好了,不过是太久不听戏,这会儿一听,倒是敏感了起来。”傅振勋摇了摇头。
“好容易回来了,什么时候再走?”陆墨生问。
“哈!合着在这儿等着我呢,你们竟然巴巴得盼着我走?这次倒是留在这儿不去了,可是逆了你的心愿。”他半是玩笑地说道。
“难道去了西洋多了,人也变得小心眼儿了?这才说了一句,保不准还有十句在后面等着。”阿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