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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是告诉你,纵然赏尽这遍山的美景,将这一草一木都印在心里,却终是有一处没有法子不牵挂的,你可相信?”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我听他这样说不由得一愣,一时间不知道如何答话,傅振勋倒是并不在意,只自顾自得悠悠地继续说道,“漫山遍野的枫树,我只愿心系这一朵石榴花儿。”
他的话一出口,我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自己,霎时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心中有千万个思绪飘过,可愣是一个也没有抓住。我的心跳得甚快,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膛只让人觉得胸闷气短,胃仿佛也被某种东西搅着,钝钝地有些痛,想来这应该是艾伦说的”肚子里生了蝴蝶“(have_butterflies_in_the_stomach)。
“我知道我定然唐突了你……可是我没有法子不讲……”傅振勋停下了脚步,他望着我,不知是被枫叶映的抑或是阳光照的,他脸颊上仿佛添了些红晕,“记得小的时候,阿玛让我读诗经,读到’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时候便思忖着,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的女子?定然是诗人臆想的。后来那日遇上了你,我便知道了诗人并没有错,这世间的的确确是有这样的女子的……而那女子便是你。”
“没得做了登徒子……”
“若是为了你,纵然被说了登徒子我也愿意。’洁斋俟兮惠音声,赠我如此兮不如无生’。”
“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
“榴儿,你当真是这样想的?你不知道我知道这个有多高兴!”他向来不喜形于色,而此时应是由心地欣喜。他执了我的手,将我揽入怀中。我靠在他的肩头,衣服的花纹让脸上觉得有一些刺刺地痒,可是却让人无比的安心,似乎之前的所有辗转反侧都在此刻烟消云散了。“榴儿,想来你也不会知道,那日在府上见到你之前,我早已度过了你的《花影词》,那一字一句仿佛是刻了心里,读上去只觉得虽是情意绵绵的闺阁之风,却宛若行云流水一般,并不矫饰……那一日我鼓起勇气请你去跳舞,并未想到你会答应。我觉得那是最好的一次舞会,因为我的舞伴是你……我从未想到你的华尔兹跳得那么好,而后来那音乐变成了狐步舞,我见你涨红了脸摇着头说并不会。呵!现而今我当真可以一步一步教你了……”
我静静听着他说着,他的声音很轻,有些像是梦呓。一切一切的景物在西山的红色的黄色的叶子的映衬下仿佛都极飘渺,找不出一点儿真实的影子;他的声音亦是遥远的,像是梦里的回音。“我感觉这一切都仿佛是在做梦……”我喃喃。
“如果这是梦的话,就让它一直做下去,永远不要醒来好了……”他与我稍稍撤开一些距离,望着我说道。
“你有一颗泪痣。”他喃喃。
“因为前世的泪还没有尽,要用今生来还。”
傅振勋摇了摇头,“是因为前世留的泪太多,所以今生更要坚强。”
“如此的话,竟然第一次听到。不想得你也信前世今生的。”我转过身来,挽上他的手,同他继续向前走去。
“呵!从前不信,遇上你倒是愿意信了。”
路有些不好走,土路上的青石板铺的并不平整,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哦?我?”
“‘未曾识面早情深’可听说过?这可不是前缘未尽么!”
“是次回的诗。本以为你不会去看这香奁艳词的……”
“《诗》以《关雎》为首,《易》以‘乾’、‘坤’为首。这所谓的淫诗倒是至情至性。若是皆随了汉儒一般,把好好的《关雎》之类说成了赞颂后妃之德,倒是真真辜负了情歌。”
太阳日渐西下,阳光让远山似是拢上了一层薄薄的紫气。人声儿离着我们很远,像是隔了一层纱;而在密林的某处,有时会飞出一只冒失的喜鹊,见了我们便又仓惶地躲入了枫叶之中,殊不知还留下它灰色的尾巴。初秋的天空显得高而远,夕阳亦是像画家的调色盘,一道一道的颜色,淡粉、柔紫、茜素红……铺满了整个天空。那些被染了色的云彩的边缘泛出了淡淡的金光,恰似掐丝珐琅。远处,一弯新月早早地印在了苍穹上,恰似不知道谁用指甲掐出的淡淡的印子。
“再呆下去怕是西直门都要关了。”我笑道。
“西直门关的没有那么早。若是关早了,也只能怪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时间过得太快。”傅振勋答。
坐傅振勋的汽车回家甚是快,不一会儿便到了胡同口儿。我对傅振勋说,“好了,就在这里停吧……我要回去了。”我顿了顿,“只说再会吧……我怕再多说,我便没有勇气离开你了……”我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又不是真的要离开呵!再会,榴儿。祝你晚安。”他拥抱了我一下。汽车夫为我开了门,我就这样下了车,目送着傅振勋离开。
早秋,槐花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