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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青萍之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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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珲婚礼的日子很快定了下来,择了来年的二月一日,算得上黄道吉日。请安的时候,额娘便宣布了日子。阿珲听她说的时候只是沉默,只仿佛在听旁人的故事一般,一点儿都不曾放在心上。“敬成,你可听见了?”额娘看到阿珲只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地上的青砖遂问道。他站在那里,如同一只木偶。他缓缓跪下,叩首道,“回额娘的话,儿子听得清楚,可是儿子并不想娶那位佟家小姐,儿子早已心里有人了。”“这份恩典是旁人想求也求不来的!佟氏是名门闺秀,她阿玛曾是大清的东三省总督,与你门当户对,算得上金玉良缘,一对璧人。”额娘听他这样说,不禁有些愠色。他倒是依旧神色如常地跪在那里,道,“儿子明白额娘的苦心。可是这对额娘您来说,或是对其他人来说无上荣光的恩典对儿子来说无疑是一副沉重的枷锁,直直压得儿子喘不过起来。儿子不曾见过佟氏,对于她家亦是只曾耳闻过,知道她父亲与阿玛是同科进士,其余便不曾了解。儿子没有法子,儿子不想娶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儿子心里知道这赐婚无法再退,儿子亦是不敢忤逆额娘,儿子只求等到榴儿嫁人的时候,让她自己选择自己爱的人结婚……”他再次叩首。

阿珲的话掷地有声,一字一句那样清晰地传入耳朵,我呆在了那里久久回不过神儿来。我不曾想到他会为我求这个。额娘望着跪在地上阿珲,良久,方点了点头。我亦是不曾想过额娘会妥协,遂跪下去叩谢。

请完安,我随着阿珲回到了他的房里。“多谢阿珲……”我道。

“你是我的嫩。我终是要护你周全。”他道。“我知道爱的滋味,亦知道爱所带来的苦楚……我不希望你受这相思相望不相亲的煎熬。”他望着书桌上摆着的那张相片,嘴角泛出了一丝苦笑。

“你说的是顾青萍?”

他点点头。

秋天了,阳光变得愈发稀薄,仿佛只是薄薄的一层纸片一般铺在地上。季鸟儿(蝉)声更加显得无比凄切,蛐蛐的叫声则开始无力起来,那样苟延残喘得叫两声儿停三下的。窗户下,有时会躺着死去的飞虫,飞蛾抑或是蜜蜂。他们蜷缩这细细的脚,翅膀泛着灰白色,两只眼睛也蒙上了一层翳,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这萧瑟的风很快就会吹黄叶子,再吹秃了树,只留下满园的肃杀的,到那时,便只有台子上的珠玉做的相声盆景与抄手游廊里新摆的菊花算的上这秋日里的一丁点儿艳色了。

“我第一次见到顾青萍的时候她在台上演到是《长生殿》的《定情》。她是杨玉环,满头的珠花金钗煞是华贵,唱着‘惟愿取恩情美满,地久天长。’。她那时候她刚刚在京里演,还那样稚嫩,可是却气度不凡,一副不食烟火的样子。我心下惊讶,只想着京里怎突然冒出了个唱得这般灵动的戏子,于是便在唱完了戏后去寻她。我掀开门帘子进去,局促的后台里,正巧从镜子里对上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好看,乌黑的瞳仁儿如宝珠一般,不曾染过凡世的尘埃。她那时正一本正经地卸下头上沉重的珠花,我突然觉得看女子在妆台前理云鬓也是一件乐事,可以令人看得津津有味的。那日,我与她相谈甚欢,从那《长生殿》的戏文,谈到了白乐天的《长恨歌》和江采萍的《楼东赋》和《一斛珠》……她笑着对我说’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我惊异于她作为一个戏子竟然读过那样多的书。萍后来说她是江苏吴江人,父亲是个贡生,得了个儒学训导的虚职,便教过她读书识字。后来萍六岁那一年,她的父亲因为痨病去了,家中也瞬间就败了。原本她母亲是个苏绣绣娘,还可以做一些绣活贴补家用,可终究是入不敷出,后来又熬坏了眼睛,不得已才送她去学了戏。

萍喜欢读书,也聪慧。我总觉得她的一切仿佛都是充满诗意的,她黑色的眸子里流露的是诗意,她朱唇贝齿吐出的是诗意……呵!她的诗意是充斥着灰瓦白墙的江南的梦的……萍自言不会写诗,说是自己的诗啊、词啊的都是野路子,登不得大雅之堂。可是如此的诗词才是性情中的诗词。她的整诗不多,多的是碎句子,一联或是半首。我记得萍写过一句’满院柳花思道韫,一双红豆记维摩’写得甚好,又有一联’虾须帘破梨花影’细读来总有些’云破月来花弄影’的意蕴……”

阿珲在谈论顾青萍的时候满是微笑,连他的声音仿佛也格外温暖,他沉浸在回忆之中,讲述着那个他所知道的青萍姑娘。于阿珲来说,顾青萍是一潭秋水,静的波澜不惊;又是一朵解语之花,暗解丁香结。她是汉人,不同于满洲的女子那般泼辣,善于骑射,于是便再阿珲的眼中显得愈发的与众不同。

“我们会联句,会去冯氏园看海棠,去八大处的古刹里烧香,去中央公园里赏那参天的古柏……可更多的时候却也只不过是坐在她的房里,她会弹琴、会烹茶、会与我谈古论今。记得有一次,我在弹琴,萍在削橙子,琴桌上燃着最普通的沉水香,可是却让人心里那样妥帖。我调侃萍说’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她低垂着头,缓缓地说’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她对的那样自然,知我所想。我从未遇见任何人能够如此懂我的。榴儿,你知道欢乐的时间会过得同飞一样么?那一个时钟头竟和一分钟一样快!”阿珲苦笑了一下,又道,“我那时候就思忖着,若是她是我的妻,那该有多好……是的,我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