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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克里特人的云梯已经再次搭到了关隘的城墙上。失去了指挥官,城墙上的守军们只能在自己勇气的支配下作战。城墙上的防线依旧存在着,但士兵们的行动僵硬盲目,缺乏调度。没有了佩克拉上校的指挥,这条防线只剩下了一个坚固的躯壳,但却失去了它的灵魂。如果任由敌人这样肆无忌惮地进攻,城墙的陷落只是时间的问题。
体力在我的手指尖流逝,沉重的呼吸压迫着我的肺叶。看上去,我的脚步似乎距离城门越来越近,但我却感觉自己的生命离它越来越远。它在我的眼中动荡摇摆,就像是一个调皮的孩子,我每上前一步,它就后退一点,让我永远也到达不了它的身边。
“抓住时机,彻底打垮他们!”弗莱德大声命令着。他左手扶住鞍头,额头上的汗水顺面颊成串地滴落到地上。他每一次呼吸都几乎要牵动起全身的动作,骑在马背上的身躯不住虚弱地摇晃着。和我们一样,他真的已经很疲惫了。他持刀的右手手背上显露出明显的青痕,整条手臂似乎都在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着。
“请跟我们冲出去,将军!”这时候我才注意到,佩克拉对弗莱德的称呼是“将军”而不是“陛下”,而休恩应该已经把弗莱德加冕的消息传递到了佩克拉手中才对。这让我有些奇怪,又有些担心。
在我的身上,魔法的光环正在逐渐消退,每消去一层,我都感到肢体带来一阵不适。习惯了加持术法的身体陡然间变得沉重,就好象是一只鸟忽然被截掉了翅膀,只能依靠自己的双腿勉力行走,笨拙、迟缓,让人觉得难以忍受。
而现在,克里特已经重新调整好了阵型,而且他们有足够多的兵力把我们这两支军队同时围困起来。更糟糕的,克里特的统帅已经开始抽调兵力去攻击隘口了。
没有什么可以抵挡他们。事实上,为了围困我们,克里特人早就放弃了整齐的阵列,采取一种比较原始的人海战术把我们包裹起来。这种战术对在数量上居于绝对劣势的我们来说的确十分有效,但在具有相当规模的大部队冲锋之下,这种散乱的阵型与自杀无异。应该说,克里特人的指挥官是没有责任的,我们这支援军的出现原本就是他们所不能预料的。但是他既然犯了错误,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弗莱德,你在哪儿?”即便是在数万人交杂的战场上,达克拉粗豪的声音也可以明晰地听闻。他的声音就像是战场上的一阵霹雳,由远及近,不住脚地向我们的方向靠拢。
佩克拉上校和剩余的魔法师们在一起,被士兵们包裹在队伍的中间。我们则在外侧尽可能地护卫着他们的安全。
关隘的大门就在眼前不远处,它距离我们是那么的近,仿佛我们一伸手,就能把它推开。可是,它距离我们又是如此遥远,遥远得要用生死来衡量这一段触手可及的路程。我们不止一次地向它靠近,有几回我们甚至已经到达了城墙上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内。可是克里特人的大军就像一条巨蟒一样死死缠绕着我们,一次又一次把我们重新拖回死亡的深渊。
当这支扩充了力量的队伍重新开始突围时,我们发现,一切并不是那么简单:
克里特人没有丝毫翻盘的机会,不久之后,他们的统帅放弃了扭转战局的努力,红蓝相间的战旗开始缓缓地向后飘去。在统帅的许可下,克里特人的阵地开始了更彻底的崩坏。他们狼狈地四散逃窜着,如同雪崩般将整块的阵列敲得粉碎。这个时候,就算战神亲自降临到克里特人的军阵中,也无法再阻止他们的失败了。
这是一场悲怆的胜利,它或许增添了我们的荣耀,却无法再改变我们亡命天涯的命运。
就在我们最危急的时刻,佩克拉上校做了一个有违常识的决定。
没有魔法的援助,所有的战士们都只能依靠自己残余的力量继续这最后的征程。战马喷吐着粗重的喘息,士兵紧握住残缺的兵器。还不到绝望的时候,只要我们还没有放弃战斗。
并不是那种受到小规模骚扰的那种轻微的骚乱,而是一种彻底的散乱。严重的不安情绪被投射到所有克里特人的心中,不仅在动摇着他们的心,也动摇着他们的肢体。
嗜血者罗尔!
而对于我们的敌人来说,这场失败却无关紧要。他们有充裕的时间和兵力,完全经受得起这场预料之外的损失。
在西泊的暮日下,成列士兵的身影整齐地出现在西侧的山坡顶端,投下长长的影子,就像是一片幽暗的森林。这片森林散播着浓浓的死亡气息,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节奏向前不住移动着。
又一次的,我们胜利了。并不值得庆祝,太多勇敢的战士在这场战斗中倒下,尤其是星空骑士的损失更无法在短时间内弥补。能够熟练配合骑兵战术的魔法师只剩余不足三十人,许多魔法师都是因为过度使用法术而被活活累死在战场上的。就连我们的朋友普瓦洛也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他趴在马背上,面色比纸张还要苍白。
血的代价!
如果只有我们,他们就已经成功了。
这场面不像是一次军队的冲锋,而更像一次山崩。在山坡下的克里特人看来,整座山坡崩溃了,坍塌下来的就是面前这道不可抗拒的洪潮。这次攻击来得如此猛烈汹涌,以至于大多数克里特人根本没有发现自己在数量上要优于敌人这一事实。
战士们的脚步伴随着低沉的号角声,带着动摇大地的力量,从山坡上缓缓压下。没有多久半面山坡已经被金属的甲色覆盖住。夕阳血一样的颜色笼罩在光洁的武器上,仿佛一个不祥的征兆。
凯尔茜和弗莱德紧随其后。凯尔茜的刺剑并不利于混杂的战阵,而疲惫也使她的攻击威力大打折扣。即便如此,还是没有人能否定这个头披红巾的美丽女性在战场上是不折不扣的战斗机器,他的敌人很少在她的攻击下立刻送命,但被她刺穿的肌肉总能让他们失去继续战斗的能力。
“我不知道,将军!我只知道,关隘可以没有我,但德兰麦亚不能没有您!”在侍从的护卫下,佩克拉上校也冲入了敌阵之中。这大概是他第一次以如此英勇的姿态进行冲锋,现在看上去,他似乎有些紧张,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马匹。可是在这里,没有人有资格耻笑他。
但这些念头并没有在我的头脑中盘旋多久,紧张的战局让我不得不把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战场上。我们仍然身陷重围,在数万敌军的包裹中,我们就像是一叶扁舟,随时都有遭遇灭顶之灾的可能。
战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我却觉得仿佛已经过了一百年那么久。
我的表现或许比一个最勇敢的战士还要勇敢,但我知道,那不是真正的勇敢,而是在死亡边缘徘徊不去的怯懦和疯狂。
此时在我们离城墙起码还有两箭的距离,在我们和城墙之间,上万名衣甲鲜明的克里特大军正聚集在那里,准备随时把我们一口吞没,然后重新扭转头来攻击关隘。在这个情况下,稍有常识的将领都会抓紧一切时间去整休军队,重组防线,而不是像他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
最先出现在我们视野里的不是达克拉,而是罗尔。
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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